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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吧,女明星!/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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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明天,又是新的一天(1)

    这些年来简白珂拼命赚钱,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从来不敢对母亲的病情抱太大的希望,哪怕简繁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躺下去,她也并不觉得孤单。

    但此刻,她是真的体会到了何为万念俱灰,“卖身救母”这理由如今看来有些矫情勉强,简白珂也只是想用最快的速度来赚最多的钱而已,简繁走了,她却真切地觉得,其实有钱没钱,都无所谓了。

    她原本就不是特别注重物欲的女人,成名之后衣服首饰也多为厂商赞助提供,早些时候的积蓄足够她后半生的花销。简白珂靠着门,身子有些歪斜,咬着唇思考,面色泛着青灰,心头萦绕着各种复杂的念头。

    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来人应该是走得很急,简白珂扭头,果然是沈澈。

    “她怎么样了?”

    他喘着气,两只手跟着搭上简白珂的肩,微微用力,她推开他,垂着头不说话,已经收住的眼泪,重又涌出来。

    “小澈!你怎么才来……”

    黄颖快步走过来,哽咽着几乎哭倒在沈澈怀里,他赶紧搀扶住她,连忙应声道:“妈,妈你别哭,身体要紧!”

    乍一听见他喊出“妈”,简白珂和黄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小澈,你快去看看阿繁吧,她是你妈妈啊,我只是你的养母……”

    沈澈眼中一片复杂,他扶着黄颖,让她慢慢坐下,这才低声道:“我知道了,您多注意身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

    黄颖抽泣着抓着他的袖子,抽噎道:“小澈,你不知道,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自私,怕你知道了就不认我这个妈,我要是早点儿告诉你,你们也不至于一直没能母子相认……”

    沈澈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伤痛,他直起身子站好,正好与旁边坐着的王唯山眼神相对。

    两个人对视,眼神在空气里有一瞬间的交错,霎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在心中暗暗估量着对方。

    很快,沈澈冲王唯山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低头再次看向黄颖,安慰了几句,又开口问道:“妈,你在电话里说有事,到底怎么了?”

    不等他说完,站在一边的简白珂低沉出声,愤然上前截断他的话,嘶吼道:“沈澈,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亲妈,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还有没有人性?”

    他侧过脸去看她,嘴角一勾,果真依她所言,走到床边,低头审视简繁的遗体,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呵,你就这么走了,不管儿子,女儿也不管了,还真是恶心肠的妈……”

    简白珂冲上去,伸手就挠向沈澈的脸,他没避开,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鲜红清晰的抓痕!

    沈澈闷哼了一声,腮边的肌肉抽了几下,伸手就反扭住简白珂的手,将她整个人按住,她剧烈挣扎起来,不停地咒骂他,可无论怎样,都挣扎不过他的桎梏。

    “够了!都老实点儿!”

    沙发上的王唯山重重一磕拐杖,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撕扯在一起的两个人动作骤停,齐齐看向他。

    “沈夫人,您是简繁生前友人,听陆明说,你还有话要和孩子们交代。律师已经来了,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王唯山一指门口,果然站着个中年男子,身着西服,手里提着黑色公务包,应该是简繁生前联系过的律师。

    黄颖红着眼眶,伸手示意简白珂过来,她有话说。

    沈澈松了手,简白珂本想再动手,可眼角瞟到王唯山不善的眼神,慑于他的威严,终还是沉默着走过来。

    “小珂,你……不要怪你妈妈,她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长大……”

    黄颖擦擦眼睛,左思右想,下定决心道:“孩子,你是你爸爸的孩子,但是不是你妈妈的孩子。你妈妈的亲生骨肉,刚生下来就夭折了。你爸爸是个风流少爷,外面花花草草不少,其中有个女人几乎和你妈妈同时怀了孩子。你爸爸怕你妈妈受不了,就瞒了所有人,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抱了回来,给那女人一笔钱打发她离开北京,骗你妈妈说小孩子一切都好……”

    她的手越来越疼,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原来简白珂握着她的手不断用力,几乎要把黄颖的手指拗断。

    “你胡说!我妈妈怎么不是我妈妈?!你根本就是骗人!你看看,我和我妈妈长得多像!外人都说我俩像,你看看,你看看!我妈刚走,你就编这种谎话,你对得起她吗?!”

    简白珂猛然甩开黄颖的手,指着她大声喊道。她原本蹲着,起身起得太急,刚站起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也晃了晃,旁边的沈澈要去扶,被她一把推开,力气之大,难以想象。

    黄颖早就预料到她不会相信,只是哽咽着,摇头道:“傻孩子,都说吃谁的奶像谁,你从生下来不到三两天就跟着阿繁,天长日久,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气质韵味自然相像。可是这是你妈妈出意外之前就告诉我的,当时王律师也是在场的……”

    久久未出声的男子低咳一声,迈步上前,将手里的名片递给简白珂,恭敬道:“简小姐你好,我是名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王骥光,是简繁女士生前的律师。”

    简白珂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去接他的名片,置若罔闻,根本就是没去听他在说什么。

    王骥光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只好打开随身的公务包,取出好几份文件,一一摊平在茶几上。

    “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些事了?”

    发现端坐的王唯山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简白珂一声冷笑,看向王唯山。

    “怪不得你不喜欢她,其实不是因为她配不上我爸爸,是因为你觉得她没有给你们王家生下一男半女!那你干什么还要我给你生重孙子!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要孩子!我告诉你,你们王家到我这辈,断了,彻底断了!”

    她红了眼,冲王唯山大声咆哮,几乎要冲上去,被他身边的陆明一把拦住,半步也动不得。

    “陆明,给我打她耳光!我王唯山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女!”

    王唯山大怒,随着年纪的增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愈发深重,后继无人俨然成了老者心中一道深壑,听到简白珂如此这般的诅咒,他勃然大怒,挥起拐杖就要去抡简白珂。

    陆明赶紧护着简白珂,拖着她走远一些,生怕王唯山的拐杖真的砸到她头上,那拐杖是镀金铁杆,打下去不死也会要她半条命。

    “首长,别动怒!小姐这是悲伤过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陆明让简白珂站远了一些,确保她无事,这才上前出言安抚王唯山。老爷子脸涨得通红,平素稍显浑浊的眼此刻亮得吓人,怒视着简白珂,大声道:“我不管她死不死,你都是王家的孩子!”

    接连而来的打击,令简白珂头疼欲裂,她终于站不住,靠着墙,面容疲惫。她慢慢闭上眼,哑声道:“王律师,你说吧,你手里有我妈妈的遗嘱,我现在只想听你说话。”

    王骥光早就被眼前这一幕给弄得有些愣怔,听她这么一说,赶紧低头看手中的文件,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道:“简小姐,令堂的遗嘱很简单。在中国,她的名下并没有实质性的遗产,但她生前全权委托我,将她在美国的全部遗产的百分之六十留给你,另外百分之四十留给沈澈先生。由于数额比较庞大,遗产涉及到了动产和不动产,手续也比较繁琐,因此请您仔细看一下这份财产名录,我就不一一念给您听了。总之,请您节哀顺变。另外,这是一份非常丰厚的遗产,恕我直言,就算是国内某些排行榜上的知名富豪,其身家也没有这么多,所以请您一定要认真履行各个法律程序。接下来,我会做好我的分内工作。”

    他伸手,将一沓纸张递向简白珂,她许久不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你、你是说,她明明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还要把这些给我?!”

    王骥光点头,郑重其事道:“是的,简女士当时还未发生意外,生理心理都很正常的情况下立的遗嘱,具有法律效应。另外,沈先生,简女士还特意加了一条,只有您执行后,才能获得她百分之四十的遗产,还请您多多注意。”

    静默不语的沈澈,终于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追问道:“什么条件?”

    “您与简小姐建立合法婚姻后,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方能生效。”

    “你做梦!沈澈,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妈的孩子,我也不会跟你结婚!”

    简白珂立即喊出声来,她并不惊讶简繁会给沈澈留有遗产,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这附加条件,她绝对不同意,更不会照做。

    “王律师,如果我得不到这笔遗产呢?”

    沈澈也不同简白珂计较,看向王骥光,轻轻问道。

    王律师露出有些费解的表情,眼前这对男女,看上去倒也是十分相配,如果无法结婚,得不到数目庞大的遗产,听着都觉得可惜。他低头看了看遗嘱,回答道:“五年后,原本属于您的那百分之四十会捐赠给中国西部地区的贫困乡村,用于妇女和儿童的医疗和教育。”

    沈澈几乎想也没想,立即接口道:“那好,我放弃,直接以简繁女士的名义捐出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简白珂。

    她以为,沈澈为了得到这笔钱,会想尽各种办法和自己结婚,不想他居然干脆放弃,可转念一想,她就明白过来。

    一丝冷笑噙在嘴边,她冷冷开口:“别一副好心肠的样子,你在美国早就和你舅舅联系上了,听说你舅舅没有儿子,他又格外重男轻女,你只要讨好他,那百分之四十根本入不了您的眼,是吧,沈少爷?哦不对,您既然已经认祖归宗,要是过继给你舅舅,就是简少爷了,恭喜恭喜!”

    对于她的挖苦讽刺,沈澈不为所动,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

    “阿繁的后事……小澈,小珂,你们都是她的孩子,要想想你们妈妈的后事怎么办……”

    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黄颖赶紧出声,试图转移话题。

    “当然是和爸爸合葬!”

    “回美国!”

    简白珂咬牙,怒视着沈澈,因为气愤,她单薄的身体再次轻晃了几下,眼前那种骇人的黑暗好似没有边际,狠狠地一咬下嘴唇,上面的旧伤猛地迸裂开,疼得她一个激灵,却也清醒了不少。

    “白珂,你不要和我吵,就凭简家在美国的地位和财富,即使他们的女儿年轻时犯过错误,他们也绝对不会叫她一个人长眠于地下。你说得对,舅舅连我都能接受,更何况自己的手足姐妹?即使你今天说服我,你也无法说服美国那一大家子!”

    沈澈平心静气,一字一句如是说道,尽管简白珂不愿意听,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错,确实是这样。

    “好,我同意,在美国下葬。”

    简白珂终于妥协,捂着心口,忽然整个人向后跌去!

    “白珂!”

    “小珂!”

    “小姐!”

    周围人大惊,沈澈和陆明反应最快,两个人全都冲上去,沈澈快了一步,抱住昏倒的简白珂,向病房外冲去,边跑边喊:“来个大夫!快过来一个大夫!”

    许久,王唯山才一声长叹,拄着拐杖徐徐站起来,由着陆明帮自己披上外套。

    “老爷子,孩子的事儿,您就让小珂自己决定吧。她现在估计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您老千万别再为难这孩子了。”

    黄颖虽然胆怯惧怕王唯山的火爆性格,但也按捺不住,怯怯地请求道。

    “算了,算了啊!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了!我自己的儿子我都管不了,我还能管得了谁……”

    王唯山不禁老泪纵横,低低地念了一句,陆明冲黄颖一点头,转身搀扶着老首长,一步步向外走去。

    “王律师,谢谢您亲自跑一趟。一切都按照简小姐和沈先生他们自己的意愿来吧,我答应阿繁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接下来,我要回南方老家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黄颖和王骥光站在门口,握了握手,互道珍重,她又看了一眼简繁,眼圈再次红了,又是止不住落泪,只好掉头便走。

    经过短暂的检查,医生确定简白珂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加上体力透支而昏迷的,并没有大的问题,只是由于感染而有些低烧,需要打针消炎。

    “小年轻的,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房/事也要节制一些,不能因为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胡乱来。”

    护士长一边给简白珂的手背消毒,一边朝沈澈叮嘱着,不时摇摇头。沈澈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后来终于弄明白了,掀开床单,将手指探进白珂的腿间,摸到些黏腻的药膏,知道她应该是那里受伤了,不禁咬牙隐忍。

    他知道那是谁,除了范墨存,别人还没有这个胆子。

    他更加坚定了要带简白珂走的念头,就算她不同意嫁给自己,他也不能允许她继续被范墨存欺负!

    护士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昏睡的简白珂和守在一边的沈澈,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只觉得凉凉的,满心难受。

    简繁去世,他不是不难受,毕竟那是血亲,可若说悲恸,他远远比不上并无血缘关系的简白珂,但心里也极为憋闷,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郁积。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麻烦你别再伤害她了。”

    一道平静中隐隐透着急切的男声忽然想起,正低着头的沈澈猛地抬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男人。大概是走得很急,他呼吸有些重,正在努力平复自己。

    “冯邵谦?”

    沈澈大脑迅速搜索了一下,认出来人。

    来的确实是冯邵谦,他回家后发现简白珂不在,到处询问,刚回来的司机表示送简白珂去了医院,他便立即赶来。

    “是我。”

    冯邵谦无声走近,先俯身看了看简白珂,在沈澈凛冽的眼神中淡然出手,温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在确定她一切还好。

    “如果现在不是在医院,我真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她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北京?冯邵谦,你既然从苏市带她走,为什么不看牢她一些?她……”

    沈澈说不出口,一想到简白珂被蹂躏成这样,他心疼,更怨自己无能为力,身为男人没能护她周全。

    人家说,岁月静好,一世安稳。岁月已然是不够静好,他从前给不了她安稳,如今却隐隐有了些机会,他不想舍弃这机会,只要能把她带回美国,他不信他们没有未来。

    毕竟,两个人是真的爱过。

    “虽然你没有权力来质问我,但是我确实没尽到责任,昨晚那种场合,我没有办法忤逆我的父母。你也出身高干家庭,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今年不同于往年,过了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父亲都低调了很多,我更不敢……”

    冯邵谦摇摇头,自嘲一笑,他是红二代的私生子,无论是红二代,还是私生子,这两个词语哪个都能引来太多关注。

    沈澈沉默,他很清楚冯邵谦说的是实话,也多少理解他的苦衷。

    “带她走吧,我实在不想她就这样,我亲眼看着她从盛放到凋零,我很怕她彻底枯萎了。我以为把她带回北京,能让她开心,我以为那种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能够弥补她的不快乐,但是很明显,我错了。这里有更多的豺狼虎豹,不得不承认,我母亲也是其中一个。”

    冯邵谦将目光从简白珂身上收起,看向窗外,叹息道:“她曾经问我看没看过一个叫葛薇龙的女孩的故事,前几天我一口气看完了,不长的故事,我却看了整整一夜。我本想告诉她,现在想想还是不说了。她不是葛薇龙,我也做不了乔其乔。因为她还不够物质,她的贪欲还没有吞噬掉她,而我,也保证不了一辈子和她逢场作戏,我怕将来有一天,我会真的喜欢上她,到那时,我明明知道她不爱我,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闭眼,沉默了几秒钟,声音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妥协。

    “所以,趁我还没真的喜欢上她,带她走吧,我做不到的,希望你能做得到。”

    沈澈很是意外,他原本以为冯邵谦也是一个阻碍,不想他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一时间愣住,说不出来话。

    半晌,他叹气,低低答道:“好,我明天就……”

    “还等什么明天!”

    冯邵谦大怒,不赞同道:“简繁的死讯一旦传出去,你以为带走简白珂就那么容易?过了今天,说不定一切都变了!范墨存那样的人,能答应你带走她?如果你真的决定了,今晚就走,其余的一切事情,大不了交给别人去做!我保证,从这里到机场是一路顺畅的,我的人在楼下,如果你信我,现在就走,马上!”

    沈澈看向他,似乎在揣测他话里的可信度,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他。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拔掉了简白珂手上的针头,将她一把抱起,又裹了一层被。

    “大恩不言谢,别的我不能承诺,但是,我会好好照顾她。”

    他向冯邵谦重重一点头,疾步走出病房。

    冯邵谦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跟上他。

    49、明天,又是新的一天(2)

    手背上传来一跳一跳的疼,麻酥酥的,血似乎都朝针孔那里涌。简白珂在沈澈怀里不安地扭动几下,终于掀开眼皮,觉得自己身子正在不停地晃,她睁着眼睛看了看,发现自己应该在一辆车里。

    “疼……”

    她嘤了一声,脑子里好一顿迷糊,闭上眼将头埋到沈澈胸前,她还没完全清醒,等她意识到对方是沈澈,又一个激灵抬头。

    “去哪?”

    简白珂下意识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沈澈的手臂勒得很紧,她动弹不得。她眯着眼,从他肩后的车后窗看去,一辆车紧紧地跟着他们坐的这辆车,明晃晃的两个车灯映得她立即闭上眼,嘴里却依旧执拗道:“沈澈,你这是绑架!”

    沈澈低头不语,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捏,摸到那鼓起来的包,知道是走时针头拔得急了,空气进到血管里了,怪不得她嚷着疼。不敢揉,又怕她自己忍不住去揉,他只好轻轻拢住那微凉的小手儿。

    “坐好,现在车速很快。”

    他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瞄了一眼,后面是冯邵谦的车子,一直在跟着自己这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往机场方向疾驰。

    想到刚出医院时,沈澈看到冯邵谦带来的几个人全都配了枪,他还微微吃惊了一下。

    “是我爸手下的人,我赶过来时怕出事,打了电话叫上了几个人。你别以为这北京城就太平,其实多少人出门都带着枪呢。你们平平安安都走得成最好,要是有什么意外……”

    冯邵谦一边给枪上膛,一边皱眉向沈澈解释,随手扔了把国产92式给他,一挑眉梢促狭道:“手枪会打吧?”

    沈澈大笑,单手抱着简白珂,另一只手去接枪,随手掂了几下。

    “放心,真枪实弹。”

    “这是去哪?我身上护照身份证都没有,沈澈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简白珂一阵晕眩,喉咙冒火似的,小声地开口,不等沈澈说话,车子忽然向右剧烈晃动了一下,两个人险些从后座上颠下来,吓得她一声尖叫。

    “糟了!你坐稳当,别动!”

    沈澈抓牢简白珂,猛回头朝后面看,果然,一直紧随着他们这辆车的那辆车被拉远了一些,不过还在五十米开外的距离远远地跟着。

    寂静的高速路上一片漆黑,沉寂了几秒后,有枪声传来,极响,但子弹并不密集,只有两声。

    “继续开!”

    沈澈yīn寒着一张脸,松开手,将手里的枪飞快上膛,冲着前面的司机大声喊道。

    “枪声?”

    简白珂刚要向后面看,就被沈澈按住身子,叫她趴低一些。

    “尽量向下趴着,别喊也别怕!”

    他压低声音吩咐着,大手飞快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温柔道:“白珂,别怕。”

    尽管他试图安抚她,但简白珂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她抓着他袖口,脸色惨白,急急开口:“到底怎么了?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沈澈将她更加压低一些,大半身子护着她,唇几乎抿成一线,只来得及挤出一句“没事”,车身已经斜斜朝道边的护栏冲撞过去。

    “嗖……呯!”

    前方有火星儿迸裂开来,这回的子弹似乎就擦着车身高速飞转过去,最终击到路面上,

    “坐稳了!”

    司机颇为吃力地死死握住方向盘狠命打轮儿,脸色涨得通红,应该是使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将几乎就要冲出去的车正过来,不知道是到底路面不平整,还是轮胎出了问题,车子还在开,但却剧烈地颠簸起来。

    就在这时,司机专用的对讲机传来沙沙的声音,一阵不清晰的电流声过后,冯邵谦的声音响起来。

    “沈澈!沈澈你到了机场,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司机老刘是认识路的,他会直接送你们过去……你们在广州转机……我断后,后面有车跟着,也有枪!”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夹杂着丝丝拉拉的噪音,间或夹杂着一些喊叫声,很快就断了。沈澈扭头去看,两车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远了些,他深锁眉头,一咬牙,将自己这边的车窗全部摇下,探出头去。

    因为高速行驶,他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试着举枪瞄了瞄,只得放弃,他没受过专业训练,车速又快,他仅仅能勉强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更不要说瞄准射击了。

    “沈先生,赶紧坐好!”

    司机看到他找死的把头和大半身体都探出去,明摆着当活靶,赶紧冲他大喊,油门几乎踩到底,丝毫不敢减速,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来。

    沈澈只能重新坐好,低头对上简白珂的眼,有些紧张道:“你来的路上,有没有人跟踪?”

    简白珂懵住,反复回想,但脑中是一片空白,她几乎都不记得来的路上自己想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催促李玉琴家的司机快点开车,根本顾不得其他。

    “很有可能,范墨存的人一直在李玉琴家附近,看你出门就跟了过来。白珂,我实话告诉你,咱们现在往机场走,先到广州,然后转机去美国。冯邵谦在帮我们,飞机是军用直升机,他打的是冯明宇的名号。放心,不会有事。”

    沈澈不敢松开握枪的手,一边向简白珂解释着,一边不住朝前后张望。这里离丰台的军用机场已经不是很远了,只要后面的冯邵谦能坚持住,他们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

    他猜得不错,紧追不舍,一直跟在最后的那辆车里,确实是范墨存。不过有一点沈澈说的不对,简白珂并不是在来医院的路上被人盯上的,而是范墨存雇了人,一直守在简繁住院的那家医院附近,他笃定,不管简白珂怎么样深居简出,眼看过年了,她不可能不去探望简繁。

    却没想到,简繁忽然在年底去世,他接到电话,说是简白珂到了医院,此后不久,沈澈和冯邵谦依次都到了。

    简白珂去医院,范墨存不惊讶,但是当他听到冯邵谦带了五六个人一齐前往,他隐约联想到了什么,立即也带人动身前去,没想到事情果然有变:冯沈二人的车,没有往李玉琴家的方向开,而是直奔南四环。

    “老板,前面两辆车,火力集中在哪一辆上?”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个男人回头,看向范墨存,低声请示着,指给他看——

    冯邵谦的车在中间,起到了阻隔的作用,他的人并不恋战,只是拖延着时间,令范墨存的车没办法超过去去阻拦前面的车,这一点很明显。

    范墨存端坐在后座,两手交错着搭在腿上,闭着眼,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膝盖,并不十分激动或者是担忧。

    “子弹也是用钱买的,别噼里啪啦乱射一气,把中间那车的轮胎先干掉再说。”

    他似乎对手下人之前那几枪不是很满意,说话时微微蹙了一下眉,手指顿了一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

    他越安静,内心便越澎湃,可惜,这一点是个秘密,几乎没人知晓。

    “是,范先生,您坐稳了!”

    那人得了指示,很快便和同伴飞快地交换了眼色,两把枪同时探出车外。

    漆黑的夜,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小雪,雪并不是很大,但是伴着细小的冰碴儿,十分密集,很快路面便铺了薄薄一层,加大了车胎和路面的摩擦。

    “沈澈!我不走!你停车,我要下去!”

    简白珂弄明白了,她挣扎着起来,拍打着司机的座椅背,不停喊着,她转过头来看向沈澈。

    “如果真的是范墨存追过来,我们不可能走的!他当过兵,既然出手绝对不可能落空!再说了,冯邵谦还在后面,你这是叫他死吗?”

    她红着眼冲他低吼,指甲擦过他的手背,用力扯着他的手摇了几下,见他不动声色,于是再次朝司机喊道:“叫你停车!你想叫你老板死啊?再捱一会儿保不齐他中枪!”

    司机看向镜中的简白珂,苦着脸无奈道:“冯先生说了,不管他车上怎么了,我这车也不能停!”

    简白珂愣住,她忽然自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悲哀来,想了几秒,她低下头,哽咽道:“沈澈,今天我终于学会一个词,叫‘永世不忘’。”

    沈澈叹气,揽过她,并不说话。他其实不知道她说的是简繁的死,还是冯邵谦做的事,哪一件令她不能忘。

    与此同时,冯邵谦则显得狼狈多了,他来的路上十分匆忙,虽然联系了机场,安排简白珂走,但手下带的人十分有限,武器也太过简单:四把92式,除了沈澈那一把,就只剩下三把手枪,连个机枪都没有。他真怕范墨存的车追上来,不等近身火并,一切就结束了!

    “把车速降下来,慢慢降!”

    他半弯着腰,大声吩咐着司机,车后窗被刚才的一颗子弹击中,风从枪眼儿里呼呼灌进来,叫人遍体生寒。

    “冯先生!降下来后面就追上来了!”

    司机不解,急迫地不停观望着后视镜,两辆车距离正在逐渐减少,他几乎都能看清里面的人了,以及黑洞洞的枪口在瞄着。

    “快点儿!追上来再说!”

    冯邵谦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其实心中砰砰,手心全是冷汗,毕竟是经历过一次车祸的人,这种超越急速的飞驰,令他内心有种本能的恐惧。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恐惧,他就像是个已经把大话说出去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只能咬牙死扛。

    他活了27年,头一次心怀感激,自己是冯明宇的儿子,虽说只是个私生子。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三流演员,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帮助简白珂谋划这一次出逃。

    司机拗不过他,只得缓缓降低了车速,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颤动,整辆车的速度徐徐降下来了。

    “都端着点儿!”

    冯邵谦暗暗将手心里的汗擦去,重新端起枪,全身再次高度戒备起来。

    他料想的不错,随着减速,后面的车渐渐追了上来,距离在不断缩小,车灯的两点光不断扩大,到最后,几乎能看清车里的人。

    “听我说,等再近一点儿,你就刹车,然后,所有人马上跳车。”

    冯邵谦眯眼,估计着车距和时间,冷静交代着,其他几个人脸色立即就变了。

    “不行!我们怎么跟冯先生交代?这太危险了!”

    其中一个立即否定,他们都是冯明宇的人,绝对不能答应自己家的少爷如此冒险。

    “你不跳,我现在就毙了我自己。”

    冯邵谦似乎料到会有人不同意,一牵嘴角,将枪口对上自己太阳穴,食指扣在扳机上,冲他微微一笑。

    “听我的,咱们谁都死不了,不听我的,我现在就死,就算最后到我爸那里,你们也活不了。选哪个?”

    他语速极快,似乎早就做了决定,见手下不答,有追问了一句。

    “好、好吧……”

    车里的人只好屈服,冯邵谦这才放下枪,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出来。

    虽然大胆,但不得不说,是目前唯一有效的办法。司机按着他说的,将车开得时快时慢,叫人有些摸不清他们要干什么。

    “范先生,前面车速度好像慢下来了!”

    范墨存这辆车的司机忽然注意到,不禁大声喊出来,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一听,蓦地坐直身体仔细看,看了一会儿大声反驳道:“慢个孙子!我看比刚才还快!好好开你丫的车!”

    司机的话,令闭眼沉思的范墨存掀开了眼皮,他看向前方,并没有觉得异样,又听到第二句,于是重新又闭上了眼,平静地吩咐道:“集中打第二辆车,不要动第一辆,哪个眼瞎的打到第一辆,自己剁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枪声乍起,但并不密集,一声过后,沉寂十几秒,又响起第二声,很有节奏和规律,枪枪都是朝着冯邵谦的车。

    “继续开,车子可以慢下来了,他们开枪的时候,顾不上看车速有没有变化。我们不用反击,避开就好。”

    冯邵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跪在车座上,看着后面的车越来越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出来了,他只能不停地做着吞咽动作来缓解紧张。

    十几枪过后,见冯邵谦的人丝毫没有动静,范墨存的手下也急了,这眼看两辆车就要碰上了,对方倒是不还击了,闷声不响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正想着,前面的车两边的车门忽然全都在一瞬间打开,就看两道黑影从一左一右两边“弹”出来一样,落在地上,不断翻滚。范墨存的人还来不及看清,车身就重重地戳上了前面车的车尾!

    “怎么回事?”

    坐在后面的范墨存在撞车的一刹那睁开眼,惯性作用,他整个人几乎冲到前排去,他立即伸手抓住车座,固定住自己,大声问道。

    两辆车都是高速行驶,这一相撞,并没有立即停下来,后面的车顶着前面的车,又滑行了好远,车里的人全都听见了车胎和地面冰碴儿相摩擦发出来的刺耳声音,那声音既刺耳又尖利,叫人好不难受。

    “快点儿,下车!”

    范墨存反应过来,用力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剩下的人也明白过来,赶紧解开安全带,仓惶下车,脚刚一碰到地面,便立即往远离车的方向拼命奔去。

    跑了十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强大的爆破力震天撼地,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空气立即灼热了几分。

    众人赶紧扑倒在地,护住头部口鼻,阵阵热浪从后面传来,刺鼻的汽油味道钻入鼻孔,燃烧所发出来的噼啪声巨大,照亮了半边天幕。

    许久,范墨存才从地上站起来,似乎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yīn狠之色。

    他算到了很多,但他没算到冯邵谦敢来这一手!

    他的车撞到了冯邵谦车子的后尾,油箱被撞破了一角,车子严重漏油,加上长时间的高速驾驶,车内温度极高,爆炸是不可避免的,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喊大家也跟着跳车,不然,也许只能被困在车里,活活烧死!

    “范先生,您还好吧?”

    手下几个人也都有些灰头土脸,身上脸上都是碎冰碴儿,站起来后赶紧围上来,范墨存摆摆手,朝后方看。

    百十米处,在之前冯邵谦几个人跳车的位置处再往后十几米,隐约可见地上躺了几个人。

    高速跳车,落地后不断翻滚,他们同样伤得不轻,比车子停下来再跳下来的范墨存情况更加严重。

    “过去看看。”

    “那……前面那车……”

    手下还有些心悸,转过头,只见前面那辆车已经没影了,不由得喃喃追问。

    范墨存看了远房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朝冯邵谦倒下的方向大步走去。

    沈澈和简白珂同样听到了那刺耳的一声巨响,两人双双回头,夜色中看不真切,就见一团火红腾地升起。

    “沈澈,出事了!我们停下!”

    简白珂慌了,使劲攥住沈澈的手,用力摇晃。

    “快点儿开,不要停!”

    沈澈看了几眼,急急吩咐,司机也明白过来,咬牙猛踩油门,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整个车似乎都脱离了地面,微微飘了起来一般。

    “你!”

    简白珂气疯了,顾不得一阵阵头晕,用力扒着后车窗,拼命捶打。

    “相信我,他们都不会有事,跳车,跳车了!”

    沈澈焦头烂额,扔了枪,抱住简白珂,叫她坐好,大声冲她保证着。而简白珂只是半信半疑,对着那冲天的火光哭出声来。

    “要是他有事,我、我会难受一辈子……”

    泪眼迷蒙,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一片火红色,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红色的小点,直到消失不见。

    “放心,他不会。我们到了美国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他。白珂,信我一次,哪怕就一次。”

    沈澈心头复杂,作为男人,他钦佩冯邵谦的大度和勇气,可另一方面,他深知,他今晚的付出,会令简白珂对他愧疚一生,甚至成为一种另类的负担,难以消除。他真的很担心,冯邵谦将来会利用这种愧疚。

    或许是他小人之心了,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军用机场很快到了,司机果然熟识道路,一路不停,畅通无阻,甚至直接开到了停机坪附近。

    冯邵谦说的不错,一辆军中直升机正在等着沈澈和简白珂。一个大校模样的人负责等待他们,将他们送上机。

    “到了广州,那边有人会等着二位。直升机航程坚持不了太远,你们到了广州直飞美国,放心吧,就算是民用客机,也很安全。”

    沈澈抱着不停颤抖的简白珂登上直升机,向这位大校道了谢,想了想,又开口道:“麻烦您转告冯先生,就说沈澈很感激他,到了会和他联系,叫他放心。”

    昏迷中的冯邵谦,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李玉琴,而是范墨存。

    看得出,他一直在床边坐着,脸上隐隐可见疲惫之色,唇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显露出少见的沧桑,脸颊和手臂上都有擦伤,简单消毒包扎了。

    “我……我睡多久了?”

    冯邵谦试着动了下,浑身都在疼,左腿高高地掉了起来,应该是跳车时撞到地面,骨折了。

    范墨存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腕,平静道:“从我送你到医院,目前是18个小时了。”

    “这么久了啊,还好。”

    冯邵谦闭上眼,嘴角有淡笑,18个小时,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到美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墨存压下怒意,他自然看出来冯邵谦松了一口气是为了什么,可他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能有什么好处。

    “呵呵,我上学时,我们老师带着全班欣赏电影,那片子后来特别火,可在当时还没什么名气。我记得很清楚,男主人公说了一句台词。有一种鸟是永远也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片羽翼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范墨存,你关不住她的……”

    一句话下来,冯邵谦额上已经冒出了汗,面色灰蒙蒙的,但眼神并不浑浊,反而显得明亮逼人。

    “哼,自由?!”

    范墨存站起来,自高而下,冷漠地打量着他。

    “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不过,你错了。第一,我没想关着她;第二,她自由还是不自由,轮不到你来评判!”

    说完,他愤然离去。

    病房外,站着哭肿双眼的李玉琴,看到范墨存出来,她赶紧迎上来。儿子出事,她甚至不敢和冯明宇说,自己一个人赶来的。

    “这件事让我很不开心,你儿子做的好事!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照顾了她不少日子的面子上,我真想带人砸了你的会所!哦不,不用我动手,你忘了去年那家赫赫有名的会所是怎么关门的,你想步它后尘是不是?”

    范墨存咬牙,语气凶狠,李玉琴止住泪,不住摇头。

    她当初以为自己收了一棵摇钱树,听说了简白珂和范墨存的事,自作聪明地去找了他,以为能捞到什么好处。而范墨存也许诺她,只要她能为他们二人制造些“机会”,就会帮她在南方探路,将事业扩展到长江沿岸。

    “管好你的儿子!”

    他恨恨,不顾李玉琴的道歉,跟着手下去换药。

    不管怎么说,明天不见得更美好,但明天一定会到来。明天,已经成为今天了。

    50、他给的疼爱,是狠狠捏着她的命脉(1)

    有些yīn郁的天气,即使有着“花都”美名的城市,一旦飘洒着细碎的雨丝,也沾染了几分深闺幽怨的情怀。

    巴黎,一场流动的盛宴。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欧洲,只是这一次,简白珂不再有砰然心跳的感觉,一切好像都再自然不过。

    如今,她是珠宝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jasmine jane,以强势劲头摘取了上一年的全美珠宝设计大赛的新人奖,其自然主义风格的设计深受业内好评,将宝石本身的纹理特点作为出发点,设计出繁复华丽的作品。

    “jj是个纯粹的女人,她懂得如何让珠宝帮助女性展示她们独有的神秘魅力。可我不明白为何这样年轻的女孩儿,她的作品居然能透出深深的哀伤,这种情感直达心底,让人想哭泣。”

    这是简白珂的老师,美国珠宝界华裔女王苏美美对她的评价,在颁奖礼上,早在2007年便扬名全美的女王苏噙着热泪,狠狠拥抱了她的第一个正式的学生。

    不得不说,简白珂是极有天赋的,她对珠宝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辨别力,对时尚有一种可怕的直觉。

    而经过半年的协商和联络,简白珂决定再次踏上欧洲的土地,第一站便是时尚之都巴黎,她试图将美国式的风趣和中国式的沉静结合起来,征服古老的欧罗巴大陆,征服现代奢华的巴黎。

    因为突然而至的小雨,简白珂滞留在路边的一间小咖啡馆,虽然行程被耽搁了,但她并不焦躁,反而享受起这难得的午后时光。咖啡馆的装潢基调是她最近疯狂迷恋的红色,精致的镶花吊灯就在头顶摇摇摆摆,简白珂蜷着身子,陷在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上,捧着速写本,不时将头脑中一闪而过的灵感捕捉到笔尖,匆匆描绘。

    她固执地拒绝电脑作图,坚持每一件设计都用手绘完成,包括细节,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修改。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作品少而精,每完成一样,她都会笑称,自己好像谈了一场耗尽全力的恋爱。

    “那,为何不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只有,你和我?”

    听完她的话,一直陪她在美国进修珠宝设计的沈澈眨了眨眼,顺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绘画而微微变形,手上永远有铅笔留下的铅痕。

    “沈澈,别开玩笑了。”

    简白珂不是看不到他眼里的灼热和期待,但每每听到他如此的剖白和请求,看到他炽烈滚烫的眼神,心头总会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她很清楚,那人却不是他。

    于是,她只能笑笑,一次次装作不懂,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沈澈却并不放弃,也不逼迫,不远不近地陪着她,陪她从门外汉成为设计新秀,陪她拿奖,又陪她前往欧洲,打点接下来的个人珠宝作品展的一切细节。

    两个人抵达美国后,顺利回归简家。沈澈果然如简白珂所猜的那样,过继给简繁的弟弟,成为家族的新一任合法继承人,而她也因为简繁的遗嘱,获得了她百分之六十的遗产。

    大概是简家对年少便归国独自生活的女儿简繁有太多亏欠,他们对简白珂的态度居然惊人的友善,甚至对于沈澈对她的百般溺宠也毫无异义,对二人的未来似乎是乐见其成。

    “我认定了你,假使你不同意,我也会等。”

    在美的第一个圣诞节家宴后,微醺的沈澈拉着简白珂走到露台,带着三分醉意如是说道,眼里都是认真。

    刚下过雪,空气干燥而凛冽,简白珂一身晚礼服,冻得有些瑟瑟,鼻头泛红,并不开口。沈澈大抵是借酒壮胆,竟将她一把拉入怀里,抱得紧紧的。

    许是贪恋他怀里的温暖,简白珂没挣脱,微微叹气,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蓦然有些愣怔,竟不是那不知何时早已记住的味道,不是。

    她以为全都忘了,可是就在这许许多多的不经意中,她的视觉、听觉、嗅觉,全都还记得。

    有憎恨,有恐惧,有厌恶,也有浅浅的,俗称犯贱的想念。

    当那个心头模糊的人影再次浮上来的时候,简白珂重新找回全身的力气,轻轻推开沈澈,柔声道:“沈澈,我和你说没说过,我小时候学过水墨画的事情?”

    沈澈怀里一空,眼中明显有失望,却还是微笑着眯眼,“你说。”

    她也淡笑,转过身,手搭上露台的栏杆,一字一句道:“我刚开始学画,用不好毛笔,手一颤,线条就歪斜了。我就一遍遍重新描,想让那线不再弯弯曲曲,可是,描直了之后,整幅画也乌突突一片了。老师怎么说我,我也不听,总是偷偷地想要改好。所以到现在,我连一幅好的国画也画不出来,只能抱憾终生。”

    她顿了顿,扭头看向他,依旧浅笑,而沈澈的唇动了动,仍旧什么都没说。

    “后来我终于明白,有的时候,一旦落笔,就不能修改,不完美也是一种美。太过刻意,太过执着,只能毁了原本的意境。我的意思,你一定懂。”

    简白珂踮起脚,轻轻在沈澈脸颊落下一吻,低语呢喃道:“晚安。”

    说完,她与他擦身,重新走回热闹非凡的简家宴厅,只留下他一人,垂头静立。

    他自然听懂了她话里透露出来的拒绝,而她一如既往的巧妙,为自己,也为他都留有余地。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征兆,雨丝密密,简白珂合上本子,托腮看向窗外。

    侍应生忽然走近,端来一杯咖啡,轻轻躬身放下,用流利的英语低声解释道:“左前方那位先生请您喝咖啡,美丽的东方公主。请慢用。”

    简白珂看向前面,不远处一张圆桌,果然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亚洲男人,面貌普通,但衣冠整洁,很有些绅士味道,正在含笑看着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只得报以微笑作为感谢,正所谓入乡随俗,在这个浪漫多情的国度,男人请女人喝一杯咖啡,再正常不过,她唯有接受。

    但接受,不等于一定就要喝下去,简白珂继续翻开本子,低头画着草稿,不多时,熟悉的味道传来,面前人影一闪,沈澈到了。

    他没撑伞,下了车进到咖啡馆里还有几步路,头上身上淋了些雨,他抹了一把脸,坐在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咖啡杯,还温热着,端起来尝了一口,连声赞叹。

    “是那边一位先生送的。你随便用我的杯子,不讲卫生。”

    简白珂抬头,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神色,再一张望,惊愕地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桌旁,竟是空无一人了。

    “jj小姐,您忒小气,我为你跑了大半个巴黎,一杯咖啡都不舍得给我。”

    沈澈一本正经地抱怨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张,在简白珂面前展开,得意洋洋道:“恭喜,白珂,下周五晚上,你的个人珠宝展,就会在巴黎展览中心揭开序幕。模特是顶级的,服装是顶级的,你,也是顶级的!”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简白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掩住嘴,狠狠张口咬了下指尖,钻心的疼传来,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的?真的?他们没有嫌我资历浅,或者是半路出家吗?真的答应了?我看看!”

    她连忙抓过那沓纸,仔细翻看,确实是类似于合同一类的东西,最后一页是主办方、承办方、协办方等龙飞凤舞的签名,其中夹杂着一个中国名字,正是全权打理她欧洲个展的沈澈。

    “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全力准备吧,还有五天时间,要不要我先带你四处玩玩?”

    沈澈心疼她,见她眼睑处有些青色,知道她既有些水土不服,又太紧张导致了失眠,不禁摸摸她的头,主动提议。

    简白珂坚决地摇头,飞快地抱着本子站起来,拿起背包就要回酒店。

    “明晚我的作品就要送过来了,我要和当晚的所有模特见面,一定要最完美的开场秀!”

    她抬腿就走,路过那张已经空了的圆桌,想起刚才那个请她喝咖啡的东方男人,心头蓦地一跳,却也没多想,径直推开咖啡馆的门。

    沈澈知道她有多倔强,摇头苦笑地快步跟上。

    周五的夜晚,星空异常璀璨,展览中心灯火通明,刚过七点,各类顶级豪车便纷纷汇聚于此。从车上走下来的均是绅士名媛,大多是西方面孔,仔细看去,俱是各大奢侈品品牌的首席设计,亦或是时尚杂志的总监,甚至不乏欧美明星。

    这次个展的开场秀邀请的人并不多,大概只有80位左右,但都是时尚界的宠儿,代表了欧洲时尚的最高级别。沈澈确实是动用了家族的财富和势力,尽全力帮助简白珂圆梦,而他的女孩儿也确实有征服欧洲的勇气和实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很紧张,要不要来一口酒?”

    简白珂甚至来不及化妆,素着一张脸,头发高高扎起,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和其他几位服装造型师一起为即将上台的十七位模特佩戴饰品。设计师果然最能理解自己的作品,最能抓住灵魂,简白珂亲自和模特公司几番交涉,选定了今晚的模特,她并不考虑名气,而是从个人气质出发,找最能契合自己作品的人来演绎。

    “好,我来一口,只一口,一小口。”

    她确实紧张,手心出汗,语无伦次,凑近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几乎呛到,惊愕道:“你给我喝伏特加?”

    沈澈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凑过来轻啄她的唇,耳语道:“越激情,越完美。”

    简白珂颤抖一下,面颊一寸寸热起来,她是白酒无能人士,一口便有些飘飘然,但整个人确实兴奋了起来。

    “简小姐,简小姐!”

    造型总监急匆匆拨开人群,几步走近,面色紧张,急急开口道:“刚才irina在洗手间不小心崴了脚,怎么办?”

    简白珂实在对不上谁是谁,直接问道:“人我记不住,她戴的是哪件饰品?”

    “最后的那件,江南新娘!”

    法国总监吐出不甚标准的几个中国字眼儿,简白珂心一沉,糟了,是那个越南混血的小模特,也是她今晚唯一一位国际顶级名模。按照原计划,她是要最后出场的,展示晚清时期江南大户人家女儿出嫁时的全套金制首饰。她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么一个中意的。

    见简白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几个造型师全都屏息噤声,只有沈澈敢上前,揽过她的肩,轻声安抚。

    “白珂,马上就开始了,你着急也没有用。我看,这样吧,你们身形差不多,这样,你自己亲自上,对外我们封锁消息,谁也不知道是临时换人。你看,这样如何?”

    他挑眉,心里却是觉得蹊跷,按说今晚的模特千挑万选,都具有专业素质,不可能临上场了忽然“崴了脚”,他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

    简白珂想了一下,咬咬唇,点头,下决心大声用英语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大家听我说,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

    说罢,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冲化妆师一点头道:“我去洗一把脸,回来你给我化妆,一切都按照原来的办。”

    简白珂摘下手套,穿过众人,朝外面的洗手间走去,经过拐角处,她依稀看见一个身影消失在走廊那边。

    她快步追上去,应该是个男人,那人走得极快,很快消失不见,她甚至以为自己以为最近太疲惫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愣了愣,赶紧去洗脸。

    这一场年轻珠宝设计师的个人首饰秀极为成功,将东方的神秘和西方的浪漫结合得异常完美,最后的重头戏,则是“救场如救火”,简白珂亲自上阵。

    灯光趋于柔和,喜庆的唢呐声在一片静寂中忽然响了起来,奏的正是千百年来迎亲的小调儿,随着一片热闹,一束追光亮起,暗处走来一个蒙着红盖头的新嫁娘——大红色手工刺绣龙凤褂,内里衬着同色丝质内衣,翩翩走动间可见一双小巧的红色刺绣绣花鞋,踩着细碎的步子一步步踏来。

    后台的沈澈不禁捏了一把汗,简白珂没走过台,也不是专业模特出身,这一身行头又格外沉重,一套首饰足足包含了近二十件小物,全为纯金打造,玲珑点翠金簪、赤金凤尾流苏、镂花长钗等等,仅两只手腕上佩戴的金镯子就各有70克重。

    当简白珂缓缓走向t台中央,伸手徐徐将头上绣有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揭开时,全场的吸气声清晰可闻,过了十几秒,摄像师们才反应过来,连忙按动快门,拼命留下这美丽的一瞬间。

    纤细的手腕稍稍抬起,中袖下是一截白皙小臂,她将全身佩戴的各式饰物尽可能地全方位为在场的观众逐一展示,面容娇俏,带有一抹新娘的羞涩妩媚,引得一众西方人口中啧啧惊叹。

    按照原定计划,在最后这套首饰展示完毕后,将有一个即时的拍卖,即简白珂将手上佩戴的这对价值不菲的金镯贡献出来作为拍卖物,所得的钱将全部捐助给非洲的妇女儿童基金会。

    因此,当展示结束后,简白珂便站在台上,向到场嘉宾和观众致意,简短的讲话后,司仪端着古色古香的红木托盘走上台,简白珂亲自摘下手镯,置于盘上,以示绝对是真品,然后便站在t台另一边等待拍卖。

    她这才有机会扫视观众席,方才太紧张了,眼前都是模糊的,一张张脸望过去,都是知名人士。

    忽然,她有些惊奇地捕捉到一张似乎有些熟悉的脸,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她死死盯着对方,终于想起,是几天前的那家小咖啡馆,请她喝咖啡,又忽然消失不见的那个男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冲她一笑。这一笑,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这个人,绝对是范墨存的人,既然他在这里,那么范墨存,应该也在!

    简白珂牙齿都在打颤了,她没想到,他蛰伏了这么久,忍着没来找自己,居然是为了等待这种时机。

    叫价一次比一次高,她顾不得听那一串串数字,一步步慢慢向后移,索性,几乎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被拍卖品给吸引住了,没人发现她很快消失在t台之上。

    “白珂,很成功!恭喜你……”

    沈澈迎上来,一脸喜色,很快他发现简白珂脸色不大对,浓重的彩妆之下透着惨白,额头也泌出了细汗,不禁去握她的手,追问道:“怎么了?”

    她轻轻甩开,摇头道:“只是累了,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简白珂便推开沈澈,向迎上来不断恭喜的人群微微颔首,挤出有些勉强的笑容,疾步朝洗手间走去。

    长出一口气,尽力压下满心的担忧,简白珂走向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不断安抚自己,试图平静下来。

    简白珂猜得不错,范墨存此刻,就在台下,坐在稍远的位置,由于他的刻意低调,她竟然没有看到他。

    他却一直死盯着她,见她悄悄退下,便也站起身,率先离场,径直走到秀场外,掏出烟来抽。

    他刚吸了几口,手机忽然响起,范墨存拧眉,接通,那边传来流利的英文,却是陌生的声音。

    “范先生,您好,我是irina,简小姐今晚选定的模特之一。”

    范墨存吐出一口烟圈儿,眯眼道:“然后呢,我并没有看到大名鼎鼎的irina小姐上场。”

    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笑了很久,直到范墨存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不小心’崴到了脚。不过,范先生,您听好,如果一小时之内,您不能一个人赶到我说的这个地址,我不敢保证您还能再见到简小姐哦!我只说一次,请听好。”

    那边止住了笑,很快报上一处地址,范墨存眼中忽然射出精光,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irina仍是笑,很欢快的样子。

    “谁不知道我是越南混血啊,我小时候可是在中越缅三国边境长大的呢,对了,我认了一个人做干叔叔,这人你一定认识……”

    范墨存心一沉,他是真的害怕了,不由得追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现在还一切都好,但是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一直很好,所以,范先生,抓紧时间,记住哦,是一个人,到我说的地方来吧。”

    不等范墨存回答,irina率先挂了电话。

    之前一直跟踪简白珂的男人也跑出来了,看见范墨存,很是愧疚的神色,低声道:“抱歉,老板,我以为简小姐要去洗手间,一个没注意就……”

    “不怪你,她是预谋已久,你就算寸步不离,也不见得不会出事。”

    范墨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摆摆手,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充满了杀气。

    “我一个人去,你,先回酒店,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他大步冲出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冲司机飞快地报上地址。

    irina说的地方,是一处僻静街道的老式小楼,并不很难找,范墨存扔下钱,站在楼下仰头打量。

    他身上只有一把枪,只能智取,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他,那他拼死也会用自己的命,换简白珂的命。

    他掏出枪,上膛,一个侧身拉开未上锁的木门,闪身进去,踏上一级一级的老式楼梯台阶。

    楼梯很暗,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响,范墨存抿着唇,双手握着枪,一直走到客厅门前,轻轻推开门。

    客厅很宽敞,也很空旷,地中央有一把椅子,上面坐了个女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头低垂着,嘴里塞着一团布,正是还穿着那一身大红嫁衣的简白珂!

    范墨存眼皮一跳,但他不敢贸然出声,更不敢立即上前,生怕是个圈套。他步步逼近,直到他伸手,触上简白珂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证实是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准备给她松绑。

    “白珂?”

    范墨存动手解着,不停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就在他马上就能解开简白珂手上的死结时,忽然脖子上传来刺痛,眼前一阵黑暗,他张了张嘴,直直倒下。

    irina就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个像是枪一样的东西,细小如针的麻醉剂射中了范墨存的颈子。那计量充足,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非洲象,也得立即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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