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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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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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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你管吗?”我哥的口气有些恼怒,“我还没到需要你管的地步吧?”

    “我帮你打听是谁干的,这总可以吧?”我软了一下。

    “不需要,”我哥摸了我的胳膊一把,忽地闪到了一边,“谁?”

    黑影里呼啦钻出几个人来。王东提着G子跑了过来:“一哥,你没事儿吧?”我哥扫了他一眼:“没事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王东说:“是大宽让我们过来的,怕烂木头他们过来折腾老人。”我哥扒拉开他们,回头说:“都给我回家。”我拉了王东一把:“老爷子没事儿吧?”王东说:“已经睡下了。这边一直没有动静。”我说:“你们先回家吧,明天我再找你们。”王东喷着一嘴酒气往我这边靠了靠:“刚才我送一哥去医院的路上,兰斜眼说你看上杨波了,是真的?”看着我哥进了我家的院子,我拉过他,悄声说:“是真的。听你这口气,你认识她?”王东慢悠悠地说:“别招惹她,那是个破鞋。”

    我吃了一惊,杨波是个破鞋?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我料定王东这小子是在吃醋,拧一把嘴唇,悻悻地笑了:“破鞋就破鞋吧,能凑合着穿就行。怎么回事儿?”王东一把扯过了站在旁边闷头抽烟的一个瘦得像麻杆的青年:“胖子,你告诉他。”胖子说:“我知道什么?二哥你别听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王东用G子扫了周围一下:“你们都回去吧,我跟二哥说点事儿。还有,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到处乱说,叨叨出事儿来我把你们的脖子扭断。”那帮人跟我打声招呼,一哄而散。

    王东用G子一下一下地戳胖子的胸口:“跟我耍流氓是吧?刚才蹲在那儿你是怎么说的?”

    胖子张了张嘴,烟头掉到脖子里,烫得直蹦高:“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我打掉王东的G子,拉过胖子,笑道:“说了也没什么,我才刚跟她见了一面呢,正好了解了解。”

    胖子躲到Y影里,拉了个要跑的架势:“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呀。”

    “胖子,别怕,说出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攥得胖子呲牙咧嘴,“兄弟,咱们是发小一起长大的,有什么话别背着我。你知道的,我看上了那个小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多少得了解了解。你告诉我,她怎么是个破鞋?”胖子感觉自己走不脱,冲王东摇了摇头:“以后什么话也不能跟你说了……”见王东要踢他,慌忙捂住裤裆,“二哥,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告诉了你,你可别打我啊。”我说,不打你,但是你得说实话。胖子猛吸一口气,张口就来:“她真的是个破鞋!听我从头告诉你↓是个‘私孩子’(私生子),他爹从火车站拣的她,她后妈没有‘生儿’(生育能力)……怎么说呢?反正她的来历首先就不清白。你们没在中化上过学,当然不知道,我们学校哪个不知道这事儿?她是个婊子养的……”

    “这就能证明她是个破鞋?”尽管我有些吃惊杨波的身世,可是就这样断定人家是个破鞋,也未免太武断。王东拽我一把,C话道:“你让他把话说完。”胖子使劲地搓头皮:“她亲妈是破鞋,她也一定是破鞋,大家都这么说。你想想,哪有上学还穿着小白皮鞋的?她就穿!锃光瓦亮,跟个女特务似的……别的女同学都穿裤子,她穿裙子,还是江青穿的那种,叫什么来着?布拉格还是布拉吉,反正很‘洋相’。刚才我跟东哥说了,这都不算什么,她谈恋爱了!跟电镀厂一个叫什么西真的。那个傻*青年长得就跟唐国强似的,油光水滑的大分头,大喇叭裤跟扫帚一样大,整天提溜着半头砖(一种录音机)去学信口接她。杨波也不说话,跟小鸟似的飞上人家的车子,哗啦一声就走了。还唱呢,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别唱啦!”我听不下去了,心像刀割一样难受,“她放了学不回家?”

    胖子有些兴奋,两条胳膊挥得像跳新疆舞:“她回个P家?心野着呢▲着车子开演唱会,一路女高音!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别打,我不唱了。前几天我跟几个同学趁西真没去接她,拦着她跟她搭腔,没等说几句话,西真骑着车子来了。什么话不说,把头只是那么一摆,这个小婊子一扭P股,嗖,就这么一下上了人家的车子,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你说,这不是个破鞋还是个什么?那个叫西真的傻*青年也很能玩派,半头砖一个劲地放流浪者,啊巴拉古,啊巴拉古,呀各里比西买木啊思马里嘎八拉古……什么玩意儿?下街没有青年了这是?”

    我的脑袋有点儿晕,嗓子发干,舌头也直打哆嗦:“那个叫西,什么真的,他,他是哪里的?”

    王东说:“我知道。‘街里’(市区最繁华地段)人,很狂,二十多岁的年纪。”

    我用力吞了几口唾沫:“他在电镀厂上班?”

    胖子说:“在电镀厂上班。听说是个技术员,大学生,好象跟可智哥在一个车间。”

    我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在冒火,眼前飘着的全是泛着金光的云彩。

    我依稀记得见过这个人。去年冬天,可智给我们家送煤。我跟我爸装好炉子,我爸让我把煤做成煤饼子。因为还得去很远的地方挖黄土,我想偷懒,就对可智说,我哥没出来,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一起干?可智就从厂里喊了几个人过来,其中有一个个子高高,留着包住耳朵的长头发,穿一条劳动布大喇叭裤的青年←给我的印象很深,我觉得他是个美男子,说话也风趣,干活儿的时候一直哼哼歌曲,啊巴拉古,啊巴拉古,呀各里比西买木……我记得他爬上我家房顶打烟筒的时候,展开双臂,冲着天空嚷,啊,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走过去,你会融化在蓝天里。

    妈的,管你是谁呢,敢动我的韭菜葱,我就砸挺了你!我使劲咬了咬牙齿:“你们走吧,我知道了。”

    胖子意犹未尽,唾沫星子四处乱飞:“二哥,反正我已经毕业了,不怕,既然你看上了她,我帮你去‘挂’!”

    我推了他一把:“用不上你,走吧。”

    王东搂着胖子的脖子,回头冲我一笑:“抓紧时间吧哥们儿,不然连‘二火水’都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往家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就不想回家了,心乱得像塞了一把茅草。

    刚刚消失的大雾又冒出来了,黏黏糊糊飘得到处都是。

    我蔽在一个黑影里,呆呆地望着小黄楼的方向,感觉自己又一次飞起来了,身边的空气不再像水,像N。

    漫天的N水里,我清楚地看见西真被打断腿,萎缩着脚走路的样子。

    大雾散尽的时候,我猛然发觉,自己抱着膝盖,浑身精湿,狼狈地团坐在小黄楼对面的台阶上。

    第七章 费尽心机去泡妞

    烂木头人间蒸发了,派人打听也打听不到他去了哪里。我哥哥曾经去过他家,他爸爸说,我不管你们找他干什么,以后别来了,我没有这个儿子。我哥哥断定那块黑石头就是他打的,不然他躲起来干什么?我曾经怀疑那事儿是家冠干的,后来前后一想,感觉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应该就是烂木头干的,嘱咐身边的人留意他的动向,一旦出现就把他抓来。

    那几天,我像是得了狂犬病,天不亮就爬起来,装做晨练的样子,去小黄楼附近晃荡。杨波一下楼,我就跟上了,悬着心跟在她的后面跑步。有时候超过她,倒退着跑,不说话,故意让她看见我。杨波也很有意思,开始的时候,装做没发现我,眼睛直视前方,一声不响地走自己的路,风一般快,青春*人。终于有一天,她憋不住了,望着倒退着小跑的我,一仰脸:“张宽,真巧啊,每天都能看见你跑步。”我有些吃惊,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紧着胸口说:“每天都锻炼,习惯了。”

    杨波似乎被我传染了,也跟着踮了几步,冲我笑笑,转身加入了一群姑娘的队伍。

    我怅然若失地停下脚步,盯着她的背影,心发慌,脑子空,口水流了一下巴。

    从那以后,我们就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我一跑到她的前面,不管有没有回头,她都要打声招呼:“张宽,早上好。”我回一句“早上好”,心就像开了拖拉机,咕咚咕咚地跳。有一次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贴在她的身边跑:“杨波,你上初几了?”杨波说:“上高一了。你毕业了吗?”我说:“我早就毕业了,不过跟你不是一个学校的,你不知道。我学习很好的,今年考大学,差点儿考上呢。”杨波说:“是吗?你这么厉害?”听她的口气,她似乎知道我的情况,我顿时有些尴尬,连忙换了个话题:“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们家刚搬过来是吧?”杨波说:“我以前就在这里上学,不过家不在这里住,后来这里盖了房子,我们家就搬过来了,”浅笑着瞥了我一眼,“你没见过我,我可是很早就见过你的。我同学说你很厉害呢,天不怕地不怕。”

    本来我想装得文明一些,一想起林宝宝说过的话,直接点了点头:“那是,我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杨波跟着我也点了点头:“大家都这么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你跟人打架了,心里真害怕。”

    你害怕那个场面,但是你不害怕我这个人,我稳稳神,胡乱一笑:“没什么,他欺负人,我就揍他。”

    杨波说:“对呀,那个人很坏,我们都知道。”

    眼看就要到学信口了,我感觉时间真混蛋,太快了,我还想跟她多聊几句,我说:“你吃饭了吗?”

    “什么时候还不吃饭?”杨波望着我,吃吃地笑,“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不过中国人都很有意思,打招呼就说,你吃饭了吗?”我讪讪地笑:“你不是中国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吃饭,我请你去吃,正好我没吃呢。”杨波说:“我早就吃过了,想请我吃饭没问题,等礼拜天吧。”这话让我的心一阵舒坦,好啊,这就好,一答应跟我一起吃饭,我就有机会啦。前几天林宝宝对我说,她打听过杨波的情况了,很单纯很实在的一个女孩,好象跟那个叫西真的没什么,只是喜欢玩儿,西真经常带她去爬山,经常一起听录音机。林宝宝说,小姑娘都这样,你找个机会请她吃顿饭,她的心里就有你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机会这不是来了?我说:“明天就是礼拜天了,明天早晨我在你们家楼下喊你,你下来,咱们去吃饭。”

    杨波踮了几下脚:“好啊好啊,去宝宝餐厅,我喜欢宝宝餐厅炸的油条。”

    我的心像是开了一朵花,那更好了,加上林宝宝的力量,早晚你就成我的了。

    脑子里唱起“一朵红花向阳开,贫下中农干起来”,我仿佛看见她的花儿开了,我要干起来。

    送她到学信口,我故作矜持地拉了拉她的手:“去吧,好好学习。”

    看着她小鸟一样飞进校园,我哇地一声跳了起来,沿着校园门口的那条土路,箭一般地飞,身后全是腾起来的土。冲进家门,我哥正在洗脸,满脸的香皂沫儿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块豆腐。我猛拍了我哥的肩膀一把,嘿嘿笑着躺到了床上。我哥追进来,纳闷地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我把握过杨波的手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地吸,淡淡的茉莉花香充满了脑子:“好事儿好事儿,你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我哥倚住门框扑哧笑了:“你小子啊△白了,你‘挂’上那个小妞儿了是吧?悠着点儿,别‘慌慌’大发了,到时候什么也捞不着。”我把手贴在脸上,感觉杨波软软的手在抚摩我。我哥看出来了,摇着头回去继续洗他的脸:“他乃乃的,八辈子没见着个女人了这是……哎,出来洗手吧,我不信你能一辈子都不洗手。”

    我走出来,把手别到背后,硬是没洗:“哥,可智这几天没找你吧?”

    我哥闷声说:“找了。我说,你别管这事儿……我没给他好脸。”

    我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哥边抠着脑袋上的血痂边说:“他说你找过西真了,让他离杨波远一点儿,西真不答应,你要揍他,后来可智拉你走了。可智说,西真是个好伙计,很老实,就是打扮得像个‘小哥’,骨子里是个知识分子呢。你走了以后,西真哭了,说你不讲道理,爱情这东西……”“爱情?”我瞪大了眼睛,“他懂个P爱情!仗着自己盘儿亮,有几个小钱儿就去勾引人家未成年小姑娘?他多大,人家多大?明摆着是想耍流氓。那天我没揍他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不是,算是给可智哥留了面子。以后他再去找人家杨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我哥把脸擦干净,眯着眼睛瞅了我一会儿,微微一笑:“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希望你为了个女人跟人打架,这叫争风吃醋,不是男人干的活儿。”我说:“他只要不去找杨波了,我就不打他。”

    吃饭的时候,我妈说:“大宽你这几天挺勤快啊,懒觉也不睡了。”

    我哥说:“闻‘J’起舞嘛。”

    我妈说:“以后老这样就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时候锻炼好了身体,到老也健康,别像我……”

    我哥说:“妈你身体‘杠杠’的,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绝对老妖精。”

    我妈搁下筷子,望着窗外的一抹阳光,眼泪直在眼睛里面打晃。

    第八章 斗破鞋

    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很特别,雾气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似的,飘得到处都是,整个下街朦朦胧胧,跟一幅水墨画一样。我站在房顶上,眼睛朝着杨波家的方向看,眼前什么也没有,就像被一张毛玻璃隔着。我妈在我家院子里的厨房边站着,扯着嗓子喊:“都起床啦,吃饭。”我从房顶上跳下来,贴着门框,泥鳅一般钻了出去。我妈没看见我,依旧喊,我听见我爸爸在大门口嘟囔:“这小子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怕是有什么心事呢。”他的口气怪怪的,好象知道了我心里惦记的是什么。

    我发觉自己真的是块练轻功的材料,从我们家到小黄楼三百多米的路程,我只错了几下脚就到了,汗不出,气不喘,腰板儿溜直,胸口胀得像是打了气。在小黄楼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站了片刻,我提一口气,纵身跳上了背后的台阶,搓一下眼皮,定睛朝杨波家的窗口看去。窗口有个身影一晃,我依稀发觉那是杨波,她穿着那件曾经盖住我脑袋的黄衬衫,马尾辫悠忽一甩,像一面黑色的旗帜↓看见我了!我跳下来,疾步穿过马路,蔽在楼下大门口后面,三两把将汗衫扎进裤腰,跺两下脚,极力让自己显得矜持一些,迈步站到了门口。那条流浪狗溜达到我的脚下,抻着脖子嗅我的脚两下,不满地闪到了一边。我这才发觉,我的鞋裂了一个大口子,一只大脚趾钻出脑袋,硬生生地戳向前方,我慌忙甩一下脚,让裤子遮住它。这样,我就不能叉开腿站立了,只好取一个稍息姿势,别别扭扭地杵在那里。我想,旁边要是有棵树就好了,我可以将肩膀倚到树上,一手叉腰,一手捂住胸口,那只鞋子没破的脚可以打几下拍子,然后我就可以像吊嗓子那样,咿呀咿呀地装戏子了。

    说到装戏子,我就想到了林宝宝的妈,林妈妈就喜欢装戏子。我模糊记得十几年前她就在这里装过戏子。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栋漂亮的楼房,是一片墙头上满是茅草的砖石房,砖石房的前面有一个戏台子,戏台子是用土垒起来的,四周长满茅草,草丛里不时有指甲大的花儿露出来。隔上月儿半载,戏台上就架起几根竹竿,晚上就有电影看了,什么《地道战》《地雷战》《卖花姑娘》《火车司机的儿子》……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烫着大花卷儿头发的女特务,她们一律茹房高耸,蜂腰肥臀,常常让我想入非非,觉得她们一定很风S,比林宝宝她妈还风S,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老婆。看电影对我们来说就跟过年差不多,过年的时候有人在上面唱样板戏,一个个描画得跟年画一般。那时候没什么年画,墙上贴的全是样板戏里的人物,林宝宝她妈就跟年画里的李铁梅一样漂亮,只不过她的脖子上挂了两只破鞋,脏忽忽的,就像两截烤地瓜。

    记得那天她弯着腰站在戏台子上,两只破鞋搭拉在她的脖子下面,风一吹,悠悠地晃,似乎有臭味飘出来。

    她从早晨就站在那里,傍晚,她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站着,背后是一片夕阳,她好像是睡着了。

    看热闹的人中午就散去了,她的身边什么也没有,茅草被风吹倒了,狗爪子似的伸向她。

    王老八举着一根G子挑下她的破鞋,说声“家去吧”就走了,她直接坐到了那片茅草里。

    林宝宝的爸爸拉着林志扬来了,站在台子下看她,她抬起憋得像馊馒头的脸,对着天说:“我是梅兰芳,我会唱戏,我要唱贵妃醉酒……”林宝宝的爸爸说,你唱吧,你不怕把咱们家的人都唱死,你就唱。林宝宝的妈就唱:“乃乃,你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林宝宝的爸爸说,人家梅兰芳还唱过这个?你连梅兰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林宝宝她妈不唱了,她说:“老林,我累了,我要吃R包子,一顿吃仨。”林宝宝的爸爸从腰后面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她,一个人走了。那个纸包里包着一个抹了猪油的馒头,林宝宝的妈没吃,递给了林志扬。

    传说,那天斗破鞋不是因为林妈妈的破鞋问题,是因为她偷厂里的线手套给林志扬织了一件毛衣。

    我妈也从厂里往家带手套,可是我妈没有被拉到戏台子上挂破鞋,因为我家被扒过房子,算是照顾我家。

    没挂手套而是挂破鞋是因为林妈妈勾搭她徒弟的原因,破鞋是王老八让挂的,王老八那时候是街道革委会主任。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看斗破鞋的,下街老前辈级别的破鞋都“收山”了,就斗新一代的破鞋玩儿。

    后来林妈妈就经吃己爬上戏台装戏子,依旧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再后来她走了,走得无影无踪,就跟火化了似的。大人们说,她走了以后她的徒弟就疯了,整天光着两片没有几两R的P股在街上跑,见了女人就喊:“你妈*,你妈*……”最后那句“你妈*”喊到一半就被一辆卡车卷进了车轮子底下。我十几岁的时候,帮林志扬打过一架,原因是一个同学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妈*”。我们俩把那个同学打得鼻青脸肿,那个同学哭着回家了,从那以后林志扬就有了一个外号——你妈*的。想到这里,我笑了,我得有好几年没喊林志扬“你妈*的”了。

    “大宽,可找到你了!”我这里正踮着脚笑,林志扬从后面冲了过来,“你站这里干什么?”

    “哈,你妈*的,正想你呢,”我回了一下头,大喇叭裤冲他一扫,“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林志扬一把拽了我个趔趄,“快,我看见了烂木头!”

    “我C,他早不来晚不来……”

    “别唠叨啦,”林志扬扯着我就跑,“他们来了七八个人,就在你们家附近晃荡!”

    “什么意思?”我回头望了杨波家的方向一眼,一把将他推到了大门后面。

    林志扬的脸黄得像是涂了一层屎,上下牙碰得“得得”响:“这下子麻烦大啦!你猜他带了谁来?大有!就是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住在海运广场那边的那个老混子……还有金高,这我也说过的,很猛的人啊。大宽,你得理解我……刚才我没敢靠前,我怕我直接被他们撂在那里……”我顾不得多想了,撒腿就往马路对过跑,杨波的影子在我的眼角边一闪。

    林志扬尾巴似的拖在我的后面,不停地唠叨:“大有很猛啊,大有很猛啊……当年他一个人扛着把铡刀追杀彭家二虎那帮人,砍出一路血来。真没想到他跟凤三是一条线上的,听说他跟凤三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还有金高这个混蛋,他一直跟在大有的身边,下手比大有还狠。我听人说,他现在跟南市一个外号叫蝴蝶的伙计在一起混,谁都不怕,逮谁灭谁,没个阻拦……”我一路狂奔,根本听不见他在唠叨什么,脑海里全是我哥哥的影子,我看见哥被人用铡刀砍翻在地,血光四溅。

    我俩刚冲进我家的那条胡同就看见了家冠,家冠趴在墙头上往我家的方向踅摸。

    我站住,冲林志扬一偏脑袋:“把他拉下来。”

    林志扬刚要过去拉家冠,家冠就出溜了下来,萎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我拣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站在他的头顶上问:“你看见什么了?”

    家冠猛一抬头,忽地站了起来:“二哥,我看见烂木头了!他带着一帮人在你们家门口指点了好长时间……后来他一个人走了,一个老青年进了你们家。”趴上墙头瞄了一眼,跳下来接着说,“还有几个小子在你们家门口蹲着呢。那个大个子我见过,叫金高,我经常看见他在广场‘拉阔背’(端着架子晃荡),家是武胜街的,我一个哥们儿跟他住一个大院〓哥,你先别过去,那帮人肯定是来找事儿的,你过去一定吃亏。”我把他拉到后面,扒着墙头看了我家门口一眼。果然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家伙蹲在那里抽烟,脸绷着,看不出表情。我转回头,盯着家冠看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怎么知道这边来了人?”

    家冠说:“斜眼儿让我来找一哥,我就来了。斜眼儿帮一哥做了个炒栗子的炉子,让他过去看看……”

    我摇摇手不让他说了:“你马上去喊王东过来,让他多带几个人,快去。”

    家冠撞开林志扬,一下子窜没影了。

    林志扬哼了一声:“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哪里热闹他出现在哪里。大宽,咱们直接过去‘开砸’,还是再等一会儿?”我掂了掂手里的石头,示意他蹲到地上:“不着急。我估摸他们不是来打架的,要是来打架,烂木头直接就带着人冲进我家去了。烂木头走了,大有进了我家……你猜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来讲和的。凤三不是已经进去了吗?大有是个老江湖,他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来找我哥的麻烦……”话音未落,胡同里就传出我哥的一声大吼:“都给我滚!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谁来都不好使!”我下意识地跳起来,翻身越过墙头,直接冲向了那帮人,一举手才知道,手里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我哥用手上提着的汗衫冲我一挥:“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回去!”

    旁边站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挡了他一下,歪着脑袋笑:“兄弟,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

    我哥冲他扬了扬下巴:“有哥,我跟你不熟悉,你还是回去吧,等凤三出来,我跟他直接说话。”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大有?我禁不住将自己的眼睛盯上了他满是伤疤的脸。尽管他的脸上看不到那些传说中的煞气,但当他把微闭着的眼睛一睁时,我还是感到了一股秋风肃杀。大有收回看着我的目光,半张着嘴巴左右看了看,垂下头,猛地一甩,斜着眼睛看我哥:“那好,那就等他出来亲自跟你对话。不过你记住了,我不是来求情的,也不是为了凤三,是木头求我来的。我还是那句话,石头不是烂木头砸的。好了,我回去了。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成见,我跟孙朝阳的关系也不错,我希望咱们以后别总是别扭着,那样很没意思。”我哥咬着牙,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也请你记住一句话,下街这个地方我说了算,谁也别想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想三想四,谁要是那么想了,麻烦你告诉他,结果就是一个死。”

    大有一边嘴角翘着,一边嘴角撅着一个烟头,淡然一笑:“那是,大家都明白,不过说话不要那么狂气。”

    我哥哥甩一下汗衫,转身往门里走:“到此为止。”

    一直蹲在对面的一个浑身腱子R的大个子忽地站了起来:“别走呀,话还没说完呢。”

    我哥回了一下头:“你有那个级别跟我说话吗?”

    大个子一把拽开大有,硬硬地站在我哥哥对面:“我觉得我有。”

    我哥微微抬了抬下巴:“来,先跟哥哥过过码头。”

    “金高。”大个子支一下鼻孔,慢条斯理地说。

    “哦,金高啊,”我哥哥皱一下眉头,笑了,“听说过,你可以走了。”

    “大金,”大有伸出胳膊挡住正要往前挪步的金高,随手关了门,“别这样,张毅这是误会了。”

    “别跟我装,”金高退回来,把手一甩,“谁大谁小那还得扔碗里滚滚看。”

    大有把身子倚在墙上,有些沮丧地扑拉两把头皮,摇摇头,把脸转向了我:“你是张毅的弟弟吧?”没等我说话,金高冲我晃了过来:“你来干什么?打我?”我笑了笑:“我没那么想,回来吃饭呢。”金高上下打量我一眼,悻悻地横了一下脖子:“怎么下街的伙计都这样?跟他妈吃了枪药似的,土包子。”这话让我很是不爽,刚想戕他一句,林志扬拉我一把,冲金高点了点头:“金哥,我认识你,我是扬扬。”金高傲慢地瞥了他一眼:“卖袜子的?好嘛,这德行,”把大有从墙边拽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转身就走,“有哥拉倒吧,以后咱们不来了,这都什么素质?”大有冲我回头一笑:“回去跟你哥说,有时间过去找我玩儿,我一般都在家。”走出去好几步,我听见金高在嘟囔:“真没劲,你说你一个大哥级别的,为了个J巴凤三掉这个架干什么嘛。”林志扬跟了一句:“有哥,金哥,千万别想多了,一哥刚出来,什么潮水现在还不摸,担待着点儿啊。”

    我抬脚踹在他的P股上:“你妈*的,胡说什么?还要不要造型了?”

    林志扬摸一把P股,一眼瞄准了我的脚:“哟呵?破鞋?”

    我收回脚,没接这个茬儿:“要不别人都瞧不起你呢,我哥的这点儿面子一下子又让你给丢光了。”

    林志扬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我明白了,‘街里’的这帮孙子‘N’了,让‘严打’给吓着了,怕折腾进去呢。”

    我觉得他说得似乎在理,刚才这帮家伙一个个都挺Y森的,一般不会这么软和。

    林志扬紧着嗓子说:“快了,快了,都快了啊……大搜捕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大搜捕已经开始了,这几天街上的警车咿里哇啦乱叫,跟池塘里的蛤蟆似的,下街这边稍微有点儿毛病的年轻人都被抓起来了,前几天警察还找过王东,调查他以前去火车站偷东西的事情,差点儿没回来。林志扬吓得不轻,除了卖袜子,偶尔去他姐姐饭店帮忙以外,基本上不敢在街上瞎晃悠了。我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敢闹事儿了,怕抓进去?”

    林志扬的眼睛没有目标地乱晃:“是啊……大宽,我估计我也快了,就这几天。”

    我笑道:“别吹啦,就你这样的‘小拾草’还抓你?你以为你是个人物?”

    林志扬的眼睛躲闪了一下:“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兰斜眼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你别看扬扬整天往你哥那边靠,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兰斜眼说,那天我跟麻三儿一起喝酒,麻三儿说,去年扬扬在凤三那边干过一阵,两个人很热乎,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不去凤三那边了,不过私底下还有联系。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哥,我哥说,我知道,他那是没有办法,凤三在关键时刻帮过他,现在我出来了,他自然偏向我。然后就不让我说了。我记得林志扬有一阵不在下街玩,听说他跟市里的几个混子打得火热,突然有那么一阵回来了,长头发剪了,喇叭裤也换成了直筒裤,老实得像只病猫。我估计这家伙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不然,依照他的脾气是不会那么老实的。我笑了笑:“你跟他们也差不多,都是惊弓之鸟。”

    林志扬咧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探手抓了一把墙头上的茅草,一下一下地甩:“是啊,我是应该找个地方躲一躲了,这样下去早晚得进去吃‘二两半’……”回头瞄了胡同口一眼,讪讪地摇了摇头,“刚才那帮孙子也太狂妄了,尤其是金高,他仗着点儿什么?老子混的时候,他还没扎出毛儿来呢,妈的,再‘慌慌’,我灭了他。”我拉他往外走了几步,小声说:“我也觉得这个混蛋挺‘慌慌’的,刚才还跟我哥装呢,有机会咱哥儿俩弄他一家伙?”林志扬皱了一下眉头:“别这么想,不值得,这事儿一哥心里有数,咱们都应该听一哥的。”我推了他一把:“哈,我这是化验化验你呢,我可没那么想。”

    刚走出胡同,迎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王东:“大宽,那帮孙子走了没有?”

    我说,走了,没打起来,他们不是来打架的。

    王东甩着一头汗水,一惊一乍地说:“不是来打架的?刚才他们还把胖子踹了一脚呢。妈的,胖子也太窝囊了,一脚踹在地上,连个P都没敢放……”王东喘口气,继续说,“刚才我正在家里吃饭,家冠就冲了进来,说烂木头领着一帮人在你们家门口转悠。我怕我妈担心,先把他支走了,就去找胖子,让他先召集兄弟们过来看看…知道我刚安顿好我妈,胖子就一身灰土的来了,哭唧唧地说,刚才他在路上碰见那帮人了,里面有个伙计他认识,想上前打个招呼,结果直接被一个大个子踹倒了,那个大个子还要上来踢他,他跑了……”我问:“家冠呢?”王东说:“那个小混蛋顶什么用?老早就没影了。”“你提着把刀干什么?”林志扬劈手夺过王东手里的一把菜刀,顺手C到自己的后腰上,“归我了,我姐姐那边正缺这个。”

    王东过去抢菜刀:“拿来拿来,我家就这一把,给你了我家用什么?”

    两个人正在拉扯,家冠丧家犬似的一头扎了过来:“二哥,他们人呢?”

    我说,走了,你也走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儿。

    家冠舒一口气,来回看了两眼,嘿嘿一笑:“二哥,刚才我看见杨波了,他跟那个傻*青年走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我的胸口蓦地一堵:“哪个青年?西真?”

    “对,那个傻*青年就叫西真,”家冠笑得像个汉J,“二哥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好歹买了挂爆竹,让人家给点了,冤不冤啊你?”我猛地蹬了他一脚:“滚蛋!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哪来那么多废话?告诉我,你看准确了?”家冠抱着腿不停地跳:“帮你说好话你还打我……看准了,就在小黄楼的楼下。西真骑着崭新的二六车子,刷地停在她的旁边,两个人没说几句话,杨波就上了人家的车子,还是叉开腿坐着的,真J巴难看〓哥,前几天我就跟你说过,干脆废了傻*青年拉倒,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依着我,我早就骟了*养的了。”我感觉自己的血全都凝固了,牙齿几乎咬碎,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眼前什么也没有,全是西真和杨波的影子,我看见杨波叉开腿坐在西真的车子后面,风一般地闪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小黄楼那边的,只知道自己像一头丢了猎物的狮子,瞪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大口地喘气。

    大雾已经散尽,黄澄澄的阳光铺天盖地,歌声塞满了我的脑子:“一朵红花向阳开,贫下中农干起来……”

    干起来?我他妈跟谁干起来?我困兽一般绕着一棵树转,感觉自己就像一包炸药,即将爆炸,然后四分五裂。

    我停下脚步,用脑袋拼命地撞树,树上掉下来的灰尘钻进了我的眼睛,疼,阳光刺向我的脸,眼泪就出来了。我偎着树干坐下来,呆呆地望着那扇窗户,盼望着奇迹能够再次出现,期望杨波打开窗户站在那里晾那件黄色的衬衫,期望她像往日那样在雾气散尽的早晨,迈着轻盈的步子,甩着漆黑油亮的马尾辫,风一般从小黄楼的大门口出来,然后让我尾随着她,慢慢消失在去学校的那条小路上。这时候,我听见了一种有节奏的声音。这声音很单调,像心跳,像小时候我妈拍我睡觉,像我跑步时的脚步声,咕咚、咕咚。这些声音是从脑子里发出来的,就像颅骨沿着骨缝一点一点裂开,互相摩擦着似的,杨波、杨波、杨波、杨波……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我听见我在念叨,杨波、杨波、杨波……

    “杀人啦——”一阵凄厉的喊叫从背后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一群人蜂拥扑向我家的方向。

    “二哥,二哥!”家冠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我感觉他跑得很慢,就跟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

    “你怎么还在这里‘上神’?”慢镜头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家冠在摇晃我的肩膀,“出人命啦!”

    我猛然想起,我跑过来的时候,王东跟林志扬在抢那把菜刀,莫非是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这个怀疑并非空X来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们两家不和,属于“世仇”。

    我妈说,大喇叭整天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时候,他们那个工厂要在下街戏台子上开一个万人批斗大会,厂里的造反派们已经找到了地主、资本家、反革命,也找到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流氓打手,就是差一个妓女了,要拉林志扬他乃乃去。林志扬他乃乃走不动路,需要板车拉着,站到台子上也需要两个汉子架着,台风不佳。出于人道考虑,他们就让林志扬他妈去了,没挂破鞋,只是剃了个Y阳头,挂了一个写着“妓女分子某某某”的牌子。批斗会结束以后,林志扬他妈赖在台子上不走,问她,她就说,厂里凭着真婊子不斗,斗她这个婊子的儿媳妇,她不服气。问她谁是真婊子?她说,番瓜包。

    番瓜包是王东的妈。据说58年的时候,王东他妈从河南要饭来了这里。那时候,王东他爹已经快五十岁了,打着光G。一看下街来了个大姑娘,就把她领回了家,三个番瓜包子打发了她,虽说全家老小挨了饿,可毕竟人家最终成了老王家的媳妇↓长得很丑,像李逵。王东的爸爸更丑,像李逵的哥哥。王东上面的两个哥哥都像李逵。王东在他们家算是一个异类,不丑,应该算是很漂亮,像西门庆。这样,街面上就传言王东不是王家的种儿,番瓜包偷汉子,是个婊子。番瓜包到底是不是个婊子谁也不知道,因为找遍了下街也找不出哪个人长得像西门庆,也就是说,王东的根儿到底在哪里,是个未知数。

    林志扬他妈过足了嘴瘾刚回家,番瓜包就打上门来了,一丑一俊,一胖一瘦,二位巾帼就战成了一团。我妈说,那天整个下街J飞狗跳,揪下来的头发满街飘,就像下着一场黑雪。大人打,孩子们也没闲着,骨碌骨碌满街滚。两家的男人倒是挺有意思,起初指指戳戳地对骂,后来双双不见了。大战结束之后,老婆孩子们在小树林里找到了他们,俩混蛋在喝酒,“哥俩好、五魁首”的划拳声此起彼伏。街上人说,这俩混帐东西在厂里是师徒,关键时刻抹不开面子,干脆不打了,装糊涂。后来,尽管孩子们还在一起玩耍,两家的大人就不说话了,两家的爹师徒还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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