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圣僧重现此时夕y西斜，将他的影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树影斑驳。
半里之外的山谷谷口立着一位老僧，眉须皆白，一袭灰袍，虽然相隔甚远，但牧野栖仍是感觉到老僧眼充满了悲天悯人之大慈大悲。
老僧的衣袍在晚风微微拂动，而他的神容却平静如千年古井，仿佛他与天地日月一般亘古幽远。
牧野栖心涌起一g莫名的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震惊，亦非不安，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难以言状的感觉。
一种神圣般的感觉。
牧野栖脱口道“前辈可是苦心大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做出这种判断。
“老衲正是苦心，老衲已在此等候牧野施主多时了！”
牧野栖心倏然一沉，如坠冰窖。
苦心大师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武林七圣之一，仅列于武帝祖诰之后，此时他的武功又将达到何等境界？牧野栖忍不住回头望去。
苦心大师朗声道“回头已无岸。”
在牧野栖身后半里开外，已有逾百武林人，有道有僧有尼，显然全是正盟的人。
牧野栖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他已绝望！但绝望之余，他的心反而涌起一g前所未有的战意。
※※※范离憎、天师和尚及广风行告别妙门大师，离开“亦求寺”，沿着妙门大师指点的路径，赶赴“天下镇”，为免再节外生枝，范离憎三人皆在夜间赶路，一到白天，则寻个地方歇息。
夜间行路，自然难计行程，所以常常错过可投宿之地。这一路上，他们倒有大半数白天熄身于山林之，广风行戏言“昼伏夜出行踪诡秘者非盗即贼。”
好在广风行久历江湖，纵使栖身荒野，他也能设法让三人不至于挨饿忍饥。
这一夜，三人匆匆赶了一宿的山路，终于翻过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当三人沿着峰侧而下，进入山谷时，东方的天际透出了灰蒙蒙之se，三人早有经验，知道再过半个时辰，天se就要大亮了。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奇石忽已暝。
熊咆龙y殷岩泉，粟深林兮惊层巅。
天师和尚凝神顷听p刻，但闻远处有飞瀑溅落声，溪流淙淙声，风卷松涛声如呜咽，不由喜道“此山谷应偏离人烟，今日我等可安心歇息了。”
广风行亦道“天se将明而不闻j鸣声，最近的村户人家也应在四五里开外，不如将昨天吃剩的半只獐用火热一热，填饱肚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天黑时分再赶路。”
范离憎已不再担忧广风行生火时会有浓烟，他竟能让烟贴地飘出j丈外，消散开后，方升腾而起，j乎不着痕迹。当下范离憎放下行囊，从取出半只已烤熟的獐。
天师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去寻些清水。”他虽不住寺庙不念佛经，但对佛家的戒律却严守不贻，一路上只吃自亦求寺带来的g粮，范离憎与广风行用荤时，他亦自行避开。
林间遍地枯枝，不过p刻，范离憎便找来一堆，广风行亦已准备妥当，正待引火，忽听得天师和尚在远处“啊”地一声惊呼，显然极度惊骇，范离憎与广风行齐齐se变。
但听得一阵“哗哗”乱响后，天师和尚已自林疾掠而出，一脸惊惶之se，身形甫定，便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人……”
范离憎与广风行相视一眼，沉声道“多少人？难道是风宫人？”
“不……是，只有一个人。”天师和尚结巴道。
范离憎心稍定，忖道“以天师的武功，又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如此吃惊？”
广风行若有所悟地道“莫非大师见到的是……死人？”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不，是活人，但活人是在水。”
顿了顿，又补充道“整个人在水，被铁链所束缚，沉入水。”
听到这儿，范离憎与广风行心皆是一凛。
在深谷之，一个大活人被人用铁链束缚着沉入水——无论如何，此事都让人感到诡异可怖。
三人夜行之困乏立时被忘却，广风行低声道“大师，你是否已看清对方的确是活人？”
天师和尚道“我找到水流，正要取水，忽然水面‘哗’地一声响，伸出一只手来一一阿弥陀佛，我呆立不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想是水鬼将之杀了，但那只手很快沉入水……”
范离憎飞快地续道“于是你平定心神，仔细查看，才知是有人被铁链束缚，沉入水，是也不是？”
“是，不……不是，天se如此昏暗，我辨之不清，但除了人之外，又有什么东西会有手？”
范离憎果断地道“我们去看个究竟！”
“慢！”广风行低声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不会，谁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在这深谷歇息而天师和尚又定会去取水呢？无需多说，救人要紧！”言罢，范离憎揣起密匣、天师和尚便在前边引路，三人行得极快，但听得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入耳，越来越响，终于，天师和尚道“到了。”
范离憎趋前j步，立时感受到了s漉漉的气息，踏着茂密的水c，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并肩而立，前面就是一条宽不过三尺的小溪，山谷的小溪甚为曲折，循着地势，在此处冲出一道深沟。
溪水奔腾不息，却不见有人影。
天师和尚不安地道“莫非，他已沉下水去，不幸遇难了？”
广风行毅然道“我下去看看。”
范离憎及时拦住他道“此事太过古怪，要多加小心。天师，你武功最高，不妨将上游水流以掌力震开。”
天师和尚应了一声，纵身向上游掠出丈许，立足岸边，捉聚周身浩然真力，凝于双掌，沉喝一声，双掌倏然向水击去。
无俦掌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卷而出，“轰”地一声，立时激起冲天水柱，溪水很快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断流。
范离憎骇然看到自己立身之处所临的溪水，果然有一人正仆身向下！因为天se昏暗，加上水流又很快卷至，范离憎无法细加辨认，饶是如此，已足以让他惊骇yu绝。
他再不犹豫，将密匣置入广风行怀，纵身跃入水。
岸上两人紧张地望着水面，大气也不敢喘。
水下不时发出翻涌声。
过了p刻，“哗”地一声，范离憎冲出水面，微喘着道“果然有……有一条铁链，铁链多半卡入了岩石，难以拔出。”
天师和尚当即道“我来助你！”
“不可！”范离憎道“你看护密匣，以免了别人暗算，广叔，你来助我一臂主力。”
他本称广风行为广大侠，相处久了，便顺了广风行意愿，改称为广叔。
两人一同沉入水后，天师和尚双臂紧抱密匣，目不瞬转地望着水，口里不停地念着我佛保佑。
“轰”地一声，两个人影一同冲出了水面！范离憎手还牵着一条粗大的铁链，他在溪边岩上一借力，人已飘落岸上，双手顺势向上牵带，很快又有人露出水面。
此时天边已出现了少许亮se，可隐约见到那人的颈部、腰间各有铁链缠绕，广风行将他扛于肩上，亦爬上岸来。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他是否还活着？”
广风行将人放下，让其上半身处于地势略低之处，双掌抵于对方腹部及x部，有节奏地按揉，同时对天师和尚道“烦劳大师将真力贯入他内——不可c之过急。”
天师和尚立即依言而行。
过了一阵，终于听得那人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
天师和尚喜道“他醒了，他醒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广风行道“可加强真力了。”
天师和尚的浑厚内家真力源源注入那人内，p刻之后，那人低低“啊”了一声，身上的铁链一阵轻响。
广风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yu取他x命的人好不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何必如此？若不是有事在身，我必问清是什么人这般害他，再为他出口恶气！”
范离憎沉y地道“人被浸入水能生存的时间绝对不会很长，凶手应该离开此地不会大久……”
话未说完，他的脚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人想支撑起上半身，范离憎忙将他扶起，心暗自奇怪，忖道“此人溺水而昏迷，恢复得倒十分快速。”
天师和尚连声问道“是否该为他换一身衣衫？或是让他吃点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以僧袍为那人擦去脸上的水珠。
范离憎将那人抱到方才放下包裹行囊的地方，让其依着一棵松树半躺半坐着，自己则与天师和尚一同生起了火堆，此时，他们已顾不得生火是否会被他人注意了。
火堆很快生起，范离憎站起身来，转身道“我扶你过来烤一烤火，吃……”
他的表情忽然一下僵在那儿，后面的话亦滞留于喉底，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广风行察觉到有异样，猛然转身，却听得范离憎以极度吃惊的声音道“是你？”
火光将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尽管此刻其脸se显得十分苍白，但仍能看出，他是一个颇有英武之气的年轻人。
对方赫然是范离憎初出“试剑林”时遇上的白辰。
白辰不是在横渡邑江时，遭遇狂风暴雨、船倾人亡了吗？又怎会在这深谷出现？※※※牧野栖已有必死之心，再也无所畏惧，他对苦心大师怒目而视，大声道“佛家有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何况我并没有错，为何要将我b至不可回头之绝境？”苦心大师称其为“牧野施主”，显然已断定他是牧野静风之。
苦心大师平和地道“牧野施主与正盟如何结下怨仇，老衲并未亲睹，自不会妄加评说，无论如何，牧野施主亲历了思过寨两位弟被杀之事，已不能置身事外。”
牧野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恨声道“正盟人知我是风宫宫主之，还有谁会信我？我若为正盟挟制，又怎能查明真相，以对正盟有所j代？戈无害的确是我所杀，但他是死有余辜，至于思过寨的池四侠，他虽是亡于我剑下，但当时是有人在暗陷害于我，我牧野栖再不明智也不至于会当着j大正盟高手的面杀害池四侠，大师乃得道高僧，难道还不能洞悉这一切么？”
“公道自在人间，水落石出终有时，老衲观牧野施主气se有心浮气躁之象，yu请施主前去少室山，待到云开雾散时再作定夺，不知牧野施主能否随我等一行？”
牧野栖哈哈一笑，道“大师要软禁晚辈么？想必少室山之行，定是有去无回，倒不如在此痛痛快快地大战j回合！”
苦心大师正se道“在未弄清是非曲直之前，牧野施主必无x命之忧。”
牧野栖道“连少林方丈痴愚禅师也会举棋不定，yu出尔反尔，在下已难以相信任何人。大师既然相信‘水落石出终有时’，想必也相信善恶因果，不如今日不再阻挠在下，待到水落石出之时再作定夺，又有何不可？”
“巧言令se，实乃年轻人之大忌，牧野施主莫非真的不能明白轻重好歹？”
一g怨忿之se油然而生，牧野栖大声道“正盟与风宫积怨多年，如今知我乃风宫宫主之，早已存有杀我泄恨之心，现在有了所谓的理由，又岂肯放过？既然说真相有待明查，又何必劳千余之众，对我牧野栖一人虎视眈眈？”
说到激愤处，牧野栖倏然沉肘翻腕，“铮”地一声，拔剑在手，振声道“我牧野栖不死，诸人心终是不快，yu取我x命者，就请放马过来！”
苦心大师轻轻一叹，道“当年你父亲牧野静风与老衲有数面之缘，如今他自己误入歧途，老衲便替他管教管教你。”
无论是牧野栖，还是他身后的正盟人，听得此言，皆吃惊不小，牧野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与痴愚禅师这般级别的绝世高手一战，没想到苦心大师竟抢先出手了！牧野栖再如何自信自负，亦知自己绝非苦心大师的对手，他在心道“苦心大师，你这么做，分明是不想给我牧野栖任何机会！”
一g悲怆之感迅速掠遍全身，他沉声道“据说大师已十j年未与他人j手，武功亦不知高至何等境界，在下乃无名小辈，能有幸一睹大师神功，死亦暝目了！”
言罢，牧野栖缓步向苦心大师走去，虽未回头，但他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形形sese的目光，不由忖道“他们之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在他们心目，是否觉得‘牧野静风之’这一称谓本身就已是杀我的理由？”
当他行至苦心大师j丈开外时，便隐隐感到一g无形气流在周身回旋飘荡，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牧野栖忽然感到了无形的压迫力，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绝非来自于对方无可匹敌的浑厚真力，反而像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深处。
苦心大师双手合十，目光深远如千年古井。
牧野栖的脚步渐渐加快——这并非因为他已可在无形压力长驱直入，而是因为越接近苦心大师，他就越无法从容不迫。
临近苦心大师三丈开外，牧野栖身形快捷如飞，如一抹轻烟般向苦心大师长s而进！一丈之距！牧野栖手的寒剑倏然扬起！但剑至半途，忽闻金属断裂之铮鸣声响起。
牧野栖剑未及敌，突然凌空断成两截！他一招未出，就已处于下风。
惊怒之下，牧野栖身形未作丝毫滞留，浑如天成的“太无剑法”已倾洒而出。
“好剑法！”
苦心大师赞叹一声，右臂一振，僧衣之袖已向牧野栖的断剑卷去。
牧野栖如何不知苦心大师所练的是佛门正宗武学，根基之深，绝非其他诸派武学可比。武功高深如苦心大师者，举手投足间无不是惊世一击，他岂能被苦心大师的僧袍卷？心至剑至，断剑没作丝毫停滞，已斜掠开去，在空留下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剑如绵绵不绝之江水，转攻苦心大师右肋！苦心大师的憎衣突然无风自鼓，牧野栖的断剑并未走空，直刺于僧衣之上！但牧野栖的神se却随之大变！因为他的凌厉一剑竟然无法将苦心大师的僧衣刺穿。
牧野栖的剑一触即弹开，剑芒流灿，组成一张严密剑网，立时将苦心大师的身形笼罩其。
苦心大师两手紧贴，右压左，竖二手指，屈二指头如钩，并以二手拇指压无名指，正是佛门大手印的“被甲护身印”！一g佛门先天真气四向横溢，充盈于苦心大师周遭每一寸空间，剑气之与相击，竟发出金铁相撞的铿锵声，闻者莫不变se！此刻，痴愚禅师亦在远远观望，见此情形，又惊又喜，暗自忖道“师叔闭关数年，佛门大手印神功已臻更高境界，值此群孽出世、生灵涂炭之际，不可谓不是苍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