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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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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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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心想,他们就是说到明朝天亮,也不过是将我加油

    添酱的臭骂一夜而已,当下不愿再听,回到阿朱房中。

    阿朱见他脸色惨白,神气极是难看,问道:“乔大爷,你

    遇上了敌人吗?”心下担忧,怕他深受了内伤。乔峰摇了摇头。

    阿朱仍不放心,问道:“你没受伤,是不是?”

    乔峰自踏入江湖以来,只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哪有

    像这几日中如此受人轻贱卑视,他听阿朱这般询问,不由得

    傲心登起,大声道:“没有。那些无知小人对我乔某造谣诬蔑,

    倒是不难,要出手伤我,未必有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将心

    一横,激发了英雄气概,说道:“阿朱,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

    天下最好的大夫治伤,你放心安睡罢。”

    阿朱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

    害怕,只觉眼前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

    方相同,两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骄傲、又神气。但

    乔峰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公子却温文潇洒,像一只

    凤凰。

    乔峰心意已决,更无挂虑,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阿朱见黯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听得他发出

    轻轻鼾声,脸上的肌R忽然微微扭动,咬着牙齿,方方的面

    颊两旁肌R凸了出来。阿朱忽起怜悯之意,只觉得眼前这个

    粗壮的汉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实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乔峰以内力替阿朱接续真气,付了店帐,命

    店伴去雇了一辆骡车。他扶着阿朱坐入车中,然后走到鲍千

    灵的房外,大声道:“鲍兄,小弟乔峰拜见。”

    鲍千灵和向望海、祁六三人骂了乔峰半夜,倦极而眠,这

    时候还没起身,忽听得乔峰呼叫,都是大吃一惊,齐从炕上

    跳了下来,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摸鞭的摸鞭。三人兵

    刃一入手,登时呆了,只见自己兵刃上贴着一张小小白纸,写

    着“乔峰拜上”四个小字。三人互望了几眼,心下骇然,知

    道昨晚睡梦之中,已给乔峰做下了手脚,他若要取三人性命,

    当真易如反掌。其中鲍千灵更是惭愧,他外号叫作“没本

    钱”,日走千家,夜闯百户,飞檐走壁,取人钱财,最是他的

    拿手本领,不料夜中着了乔峰的道儿,直到此刻方始知觉。

    鲍千灵将软鞭缠还腰间,心知乔峰若有伤人之意,昨晚

    便已下手,当即抢到门口,说道:“鲍千灵的项上人头,乔兄

    何时要取,随时来拿便是。鲍某专做没本钱生意,全副家当

    蚀在乔兄手上,也没什么。阁下连父亲、母亲、师父都杀,对

    鲍某这般泛泛之交,下手何必容情?”他一见到软鞭上的字条,

    便已打定了主意,知道今日之事凶险无比,索性跟他强横到

    底,真的无法逃生,也只好将一条性命送在他手中了。

    乔峰抱拳道:“当日山东青州府一别,忽忽数年,鲍兄风

    采如昔,可喜可贺。”鲍千灵哈哈一笑,说道:“苟且偷生,直

    到如今,总算还没死。”乔峰道:“听说‘阎王敌’薛神医大

    撒英雄帖,在下颇想前去见识见识,便与三位一同前往如何?”

    鲍千灵大奇,心想:“薛神医大撒英雄帖,为的就在对付

    你。你没的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孤身前往,到底有何用意?久

    闻丐帮乔帮主胆大心细,智勇双全,若不是有恃无恐,决不

    会去自投罗网,我可别上了他的当才好。”

    乔峰见他迟疑不答,道:“乔某有事相求薛神医,还盼鲍

    兄引路。”

    鲍千灵心想:“我正愁逃不脱他的毒手,将他引到英雄宴

    中,群豪围攻,他便有三头六臂,终究寡不敌众。只是跟他

    一路同行,实是九死一生。”虽然心下惴惴,总想还是将他领

    到英雄会中去的为妙,便道:“这英雄大会,便设在此去东北

    七十里的聚贤庄。乔兄肯去,再好也没有了。鲍千灵有言在

    先,自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乔兄此去凶多吉少,莫怪鲍

    千灵事先不加关照。”

    乔峰淡淡一笑,道:“鲍兄好意,乔某心领。英雄宴既设

    在聚贤庄上,那么做主人的是游氏双雄了?聚贤庄的所在,那

    也容易打听,三位便请先行,小弟过得一个时辰,慢慢再去

    也不迟,也好让大伙儿预备预备。”

    鲍千灵回头向祁六和向望海两人瞧了一眼,两人缓缓点

    头。鲍千灵道:“既是如此,我们三人在聚贤庄上恭候乔兄大

    驾。”

    鲍、祁、向三人匆匆结了店帐,跨上坐骑,加鞭向聚贤

    庄进发。一路催马而行,时时回头张望,只怕乔峰忽乘快马,

    自后赶到,幸好始终不见。鲍千灵固是个机灵之极的人物,祁

    六和向望海也均是阅历富、见闻广的江湖豪客。但三人一路

    上商量推测,始终捉摸不透乔峰说要独闯英雄宴有何用意。

    祁六忽道:“鲍大哥,你见到乔峰身旁的那辆大车没有,

    这中间只怕有什么古怪。”向望海道:“难道车中埋伏有什么

    厉害人物?”鲍千灵道:“就算车中重重叠叠的挤满了人,挤

    到七八个,那也塞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加上乔峰,不足十人,

    到得英雄宴中,只不过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船,那又有什么作

    为?”

    说话之间,一路上遇到的武林同道渐多,都是赶到聚贤

    庄去赴英雄宴的。这次英雄宴乃临时所邀,但发的是无名帖,

    帖上不署宾客姓名,见者有份,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欢迎。

    接到请帖之人连夜快马转邀同道,一个转一个,一日一夜之

    间,帖子竟也传得极远。只因时间迫促,来到聚贤庄的,大

    都是少林寺左近方圆数百里内的人物。但河南是中州之地,除

    了本地武人之外,北上南下的武林知名之士得到讯息,尽皆

    来会,人数着实不少。

    这次英雄宴由聚贤庄游氏双雄和“阎王敌”薛神医联名

    邀请。游氏双雄游骥,游驹家财豪富,交游广阔,武功了得,

    名头响亮,但在武林中既无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也算不上如

    何德高望重,原本请不到这许多英雄豪杰。那薛神医却是人

    人都要竭力与他结交的。武学之士尽管大都自负了得,却很

    少有人自信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就算真的自以为当世武功

    第一,也难保不生病受伤。如能交上了薛神医这位朋友,自

    己就是多了一条性命,只要不是当场毙命,薛神医肯伸手医

    治,那便是死里逃生了。因此游氏双雄请客,收到帖子的不

    过是自觉脸上有光,这薛神医的帖子,却不啻是一道救命的

    符。人人都想,今日跟他攀上了交情,日后自己有什么三

    长两短,他便不能袖手不理,而在刀头上讨生活之人,谁又

    保得定没有两短三长?请帖上署名是“薛慕华、游骥、游

    驹”三个名字,其后附了一行小字:“游骥、游驹附白:薛慕

    华先生人称‘薛神医’。”若不是有这行小字,收到帖子的多

    半还不知薛慕华是何方高人,来到聚贤庄的只怕连三成也没

    有了。

    鲍千灵、祁六、向望海三人到得庄上,游老二游老驹亲

    自迎了出来。进得大厅,只见厅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鲍

    千灵有识得的,有不相识的,一进厅中,四面八方都是人声,

    多半说:“鲍老板,发财啊!”“老鲍,这几天生意不坏啊。”鲍

    千灵连连拱手,和各路英雄招呼。他可真还不敢大意,这些

    江湖英雄慷慨豪迈的固多,气量狭窄的可也着实不少,一个

    不小心向谁少点了一下头,没笑上一笑答礼,说不定无意中

    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无穷后患,甚至酿成杀身之祸,那

    也不是奇事。

    游驹引着他走到东首主位之前。薛神医站起身来,说道:

    “鲍兄、祁兄、向兄三位大驾光降,当真是往老朽脸上贴金,

    感激之至。”鲍千灵连忙答礼,说道:“薛老爷子见召,鲍千

    灵便是病得动弹不得,也要叫人抬了来。”游老大游骥笑道:

    “你当真病得动弹不得,更要叫人抬了来见薛老爷子啦!”旁

    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游驹道:“三位路上辛苦,请到后厅

    去用些点心。”

    鲍千灵道:“点心慢慢吃不迟,在下有一事请问。薛老爷

    子和两位游爷这次所请的宾客之中,有没乔峰在内?”

    薛神医和游氏双雄听到“乔峰”两字,均微微变色。游

    骥说道:“我们这次发的是无名帖,见者统请。鲍兄提起乔峰,

    是何意思?鲍兄与乔峰那厮颇有交情,是也不是?”

    鲍千灵道:“乔峰那厮说要到聚贤庄来,参与英雄大宴。”

    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大厅上众人本来各自在高

    谈阔论,喧哗嘈杂,突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站得远远

    的人本来听不到鲍千灵的话,但忽然发觉谁都不说话了,自

    己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戛然而止。霎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

    后厅的闹酒声、走廊上的谈笑声,却远远传了过来。

    薛神医问道:“鲍兄如何得知乔峰那厮要来?”

    鲍千灵道:“是在下与祁兄、向兄亲耳听到的。说来惭愧,

    在下三人,昨晚栽了一个大筋斗。”向望海向他连使眼色,叫

    他不可自述昨晚的丑事。但鲍千灵知道薛神医和游氏双雄固

    然精干,而英雄会中智能之士更是不少,自己稍有隐瞒,定

    会惹人猜疑。这一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已被卷入了淤涡之中,

    一个应付不得当,立时身败名裂。他缓缓从腰间解下软鞭,那

    张写着“乔峰拜上”四字的小纸条仍贴在鞭上。他将软鞭双

    手递给薛神医,说道:“乔峰命在下三人传话,说道今日要到

    聚贤庄来。”跟着便将如何见到乔峰、他有何言语等情,一字

    不漏、丝毫不易的说了一遍。向望海连连跺脚,满脸羞得通

    红。

    鲍千灵泰然自若将经过情形说完,最后说道:“乔峰这厮

    乃契丹狗种,就算他大仁大义,咱们也当将他除了,何况他

    恶性已显,为祸日烈。倘若他远走高飞,倒是不易追捕。也

    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要来自投罗网。”

    游驹沉吟道:“素闻乔峰智勇双全,其才颇足以济恶,倒

    也不是个莽撞匹夫,难道他真敢到这英雄大宴中来?”

    鲍千灵道:“只怕他另有J谋,却不可不防。人多计长,

    咱们大伙儿来合计合计。”

    说话之间,外面又来了不少英雄豪杰,有“铁面判官”单

    正和他的五个儿子,谭公、谭婆夫妇和赵钱孙一干人。过不

    多时,少林派的玄难、玄寂两位高僧也到了。薛神医和游氏

    兄弟一一欢迎款接。说起乔峰的为恶,人人均大为愤怒。

    忽然知客的管家进来禀报:“丐帮徐长老率同传功、执法

    二长老,以及宋奚陈吴四长老齐来拜庄。”

    众人都是一凛。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非同小可。向

    望海道:“丐帮大举前来,果然为乔峰声援来了。”单正道:

    “乔峰已然破门出帮,不再是丐帮的帮主,我亲眼见到他们已

    反脸成仇。”向望海道:“故旧的香火之情,未必就此尽忘。”

    游骥道:“丐帮众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男儿,岂能不分是非,

    袒护仇人?倘若仍然相助乔峰,那不是成了汉J卖国贼么?”

    众人点头称是,都道:“一个人就算再不成器,也决计不愿做

    汉J卖国贼。”

    薛神医和游氏双雄迎出庄去。只见丐帮来者不过十二三

    人,群雄心下先自宽了,均想:“莫说这些叫化头儿不会袒护

    乔峰,就算此来不怀好意,这十二三人又成得什么气候?”群

    雄与徐长老等略行寒暄,便迎进大厅,只见丐帮诸人都脸有

    忧色,显是担着极重的心事。

    各人分宾主坐下。徐长老开言道:“薛兄,游家两位老弟,

    今日邀集各路英雄在此,可是为了武林中新出的这个祸胎乔

    峰么?”

    群雄听他称乔峰为“武林中新出的祸胎”大家对望了一

    眼,不约而同的吁了口气。游骥道:“正是为此。徐长老和贵

    帮诸位长老一齐驾临,确是武林大幸。咱们扑杀这番狗,务

    须得到贵帮诸长老点头,否则要是惹起什么误会,伤了和气,

    大家都不免抱憾了。”

    徐长老长叹一声,说道:“此人丧心病狂,行止乖张。本

    来嘛,他曾为敝帮立过不少大功,便在最近,咱们误中J人

    暗算,也是他出手相救的。可是大丈夫立身处世,总当以大

    节为重,一些小恩小惠,也只好置之脑后了。他是我大宋的

    死仇,敝帮诸长老虽都受过他的好处,却不能以私恩而废公

    义。常言道大义灭亲,何况他眼下早已不是本帮的什么亲人。”

    他此言一出,群雄纷纷鼓掌喝采。

    游骥接着说起乔峰也要来赴英雄大宴。诸长老听了都不

    胜骇异,各人跟随乔峰日久,知他行事素来有勇有谋,倘若

    当真单枪匹马闯到聚贤庄来,那就奇怪之至了。

    向望海忽道:“我想乔峰那厮乃是故布疑阵,让大伙儿在

    这里空等,他却溜了个不知去向。这叫做金蝉脱壳之计。”吴

    长老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骂道:“脱你妈的金蝉壳!乔峰是

    何等样人物,他说过了话,哪有不作数的?”向望海给他骂得

    满脸通红,怒道:“你要为乔峰出头,是不是?向某第一个就

    不服气,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

    吴长老听到乔峰杀父母、杀师父、大闹少林寺种种讯息,

    心下郁闷之极,满肚子怨气怒火,正不知向谁发作才好,这

    向望海不知趣的来向他挑战,真是求之不得。他身形一晃,纵

    入大厅前的庭院,大声道:“乔峰是契丹狗种,还是堂堂汉人,

    此时还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虏,我吴某第一个跟他拚

    了。要杀乔峰,数到第一千个,也轮不到你这臭王八蛋。你

    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罗里罗唆,脱你乃乃的金蝉臭壳!滚过

    来,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向望海脸色早已铁青,刷的一声,从刀鞘中拔出单刀,一

    看到刀锋,登时想起“乔峰拜上”那张字条来,不禁一怔。

    游骥说道:“两位都是游某的贤客,冲着游某的面子,不

    可失了和气。”徐长老也道:“吴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须得

    顾全本帮的声名。”

    人丛中忽然有人细声细气的说道:“丐帮出了乔峰这样一

    位人物,声名果然好得很啊,真要好好顾全一下才是啊!”

    丐帮群豪一听,纷纷怒喝:“是谁在说话?”“有种的站出

    来,躲在人堆里做矮子,是什么好汉了?”“是哪一个混帐王

    八蛋?”

    但那人说了那句话后,就此寂然无声,谁也不知说话的

    是谁。丐帮群豪给人这么冷言冷语的讥刺了两句,都是十分

    恼怒,但找不到认头之人,却也无法可施。丐帮虽是江湖上

    第一大帮,但帮中群豪都是化子,终究不是什么讲究礼仪的

    上流人物,有的喝呼叫,有的更连人家祖宗十八代也骂到

    了。

    薛神医眉头一皱,说道:“众位暂息怒气,听老朽一言。”

    群丐渐渐静了下来。

    人丛中忽又发出那冷冷的声音:“很好,很好,乔峰派了

    这许多厉害家伙来卧底,待会定有一场好戏瞧了。”

    吴长老等一听,更加恼怒,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刀光

    耀眼,许多人都抽出了兵刃。其余宾客只道丐帮众人要动手,

    也有许多人取出兵刃,一片喝骂叫嚷之声,乱成一团。薛神

    医和游氏兄弟劝告大家安静,但他三人的呼叫只有更增厅上

    喧哗。

    便在这乱成一团之中,一名管家匆匆进来,走到游骥身

    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游骥脸上变色,问了一句话。

    那管家手指门外,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游骥在薛神

    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薛神医的脸色也立时变了。游驹走到

    哥哥身边,游骥向他说了一句话,游驹也顿时变色。这般一

    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

    嘈杂喧哗的大厅中寂然无声。

    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乔峰拜庄!”

    薛神医向游氏兄弟点点头,又向玄难、玄寂二僧望了一

    眼,说道:“有请!”那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

    上,立时便可将乔峰乱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实在太大,孤身

    而来,显是有恃无恐,实猜不透他有什么J险Y谋。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答答,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

    动,一辆骡车缓缓的驶到了大门前,却不停止,从大门中直

    驶进来。游氏兄弟眉头深皱,只觉此人肆无忌惮,无礼已极。

    只听得咯咯两声响,骡车轮子辗过了门槛,一条大汉手

    执鞭子,坐在车夫位上。骡车帷子低垂,不知车中藏的是什

    么。群豪不约而同的都瞧着那赶车大汉。

    但见他方面长身,宽胸粗膀,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丐

    帮的前任帮主乔峰。

    乔峰将鞭子往座位上一搁,跃下车来,抱拳说道:“闻道

    薛神医和游氏兄弟在聚贤庄摆设英雄大宴,乔某不齿于中原

    豪杰,岂敢厚颜前来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医,来

    得冒昧,还望怨罪。”说着深深一揖,神态甚是恭谨。

    乔峰越礼貌周到,众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Y谋诡计。游

    驹左手一摆,他门下四名弟子悄悄从两旁溜了出去,察看庄

    子前后有何异状。薛神医拱手还礼,说道:“乔兄有什么事要

    在下效劳?”

    乔峰退了两步,揭起骡车的帷幕,伸手将阿朱扶了出来,

    说道:“只因在下行事鲁莽,累得这个小姑娘中了别人的掌力,

    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薛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

    不揣冒昧,赶来请薛神医救命。”

    群豪一见骡车,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着什么古

    怪,有的猜是毒药炸药,有的猜是毒蛇猛兽,更有的猜想是

    薛神医的父母妻儿,给乔峰捉了来作人质,却没一个料得到

    车中出来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且是来求薛神

    医治伤,无不大为诧异。

    只见这少女身穿淡黄衫子,颧骨高耸,着实难看。原来

    阿朱想起姑苏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医倘若得知

    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不肯医治,因此在许家集镇上买了衣衫,

    在大车之中改了容貌,但医生要搭脉看伤,要装成男子或老

    年婆婆,却是不成。

    薛神医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

    旁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寻常之极,几乎天

    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设法擒杀乔峰,这无恶不作、神人

    共愤的凶徒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上上下下打量阿朱,见她容貌颇丑,何况年纪幼

    小,乔峰决不会是受了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尔心中一动:

    “莫非这小弟娘是他的妹子?嗯,那决计不会,他对父母和师

    父都下毒手,岂能为一个妹子而干冒杀身的大险。难道是他

    的女儿?可没听说乔峰曾娶过妻子。”他精于医道,于各人的

    体质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点,眼见乔峰和阿朱两人,一

    个壮健粗犷,一个纤小瘦弱,没半分相似之处,可以断定决

    无骨R关连。他微一沉吟,问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

    何瓜葛?”

    乔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

    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阿朱道:“你可是姓朱?”阿

    朱微笑道:“我姓阮。”乔峰点了点头,道:“薛神医,她原来

    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

    薛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

    深交?”乔峰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鬟。”薛神医道:“阁

    下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R,否则怎能如此推爱?”

    乔峰摇头:“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从来没见过面。”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

    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

    行使什么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

    他作下了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分,多半不会公然撒

    谎骗人。

    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

    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

    知其理,向乔峰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

    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大金

    刚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群相耸动。谭公、谭婆面面相觑,心道:

    “她怎么会敷上我们的治伤灵药?”玄难、玄寂二僧更是奇怪,

    均想:“方丈师兄几时以大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他

    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掌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

    “薛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无女流入

    内,这大金刚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薛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

    玄难、玄寂相顾默然。他二人在少林寺数十年,和玄慈

    是一师所授,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苦,但这大金

    刚掌始终以天资所限,无法练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早

    知少林派往往要隔上百余年,才有一个特出的奇才能练成这

    门掌法。只是练功的诀窍等等,上代高僧详记在武经之中,有

    时全寺数百僧众竟无一人练成,却也不致失传。

    玄寂想问:“她中的真是大金刚掌?”但话到口边,便又

    忍住,这句话若问了出口,那是对薛神医的医道有存疑之意,

    这可是大大的不敬,转头向乔峰道:“昨晚你潜入少林寺,害

    死我玄苦师兄,曾挡过我方丈师兄的一掌大金刚掌。我方丈

    师兄那一掌,若是打在这小姑娘身上,她怎么还能活命?”乔

    峰摇头道:“玄苦大师是我恩师,我对他大恩未报,宁可自己

    性命不在,也决不能以一指加于恩师。”玄寂怒道:“你还想

    抵赖?那么你掳去那少林僧呢?这件事难道也不是你干的?”

    乔峰心道:“我掳去的那‘少林僧’,此刻明明便在你眼

    前。”说道:“大师硬栽在下掳去了一位少林高僧,请问那位

    高僧是谁?”

    玄寂和玄难对望一眼,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昨晚

    玄慈、玄难、玄寂三大高僧合击乔峰,被他脱身而去,明明

    见他还擒去了一名少林僧,可是其后查点全寺僧众,竟一个

    也没缺少,此事之古怪,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薛神医C口道:“乔兄孤身一人,昨晚进少林,出少林,

    自身毫发不伤,居然还掳去一位少林高僧,这可奇了。这中

    间定有古怪,你说话大是不尽不实。”

    乔峰道:“玄苦大师非我所害,我昨晚也决计没从少林寺

    中掳去一位少林高僧。你们有许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许多事

    不明白。”

    玄难道:“不管怎样,这小姑娘总不是我方丈师兄所伤。

    想我方丈师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门之尊,如何能出手打伤

    这样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师兄也

    决计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乔峰心念一动:“这两个和尚坚决不认阿朱为玄慈方丈所

    伤,那再好没有。否则的话,薛神医碍于少林派的面子,无

    论如何是不肯医治的。”当下顺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

    方丈慈悲为怀,决不能以重手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多半是

    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摇掩骗,胡乱出手伤人。”

    玄寂与玄难对望一眼,缓缓点头,均想:“乔峰这厮虽然

    J恶,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阿朱心中在暗暗好笑:“乔大爷这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

    有人冒充少林寺的僧人,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不过所

    冒充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难和薛

    神医等,又哪里猜得到乔峰言语中的机关?

    薛神医见玄寂、玄难二位高僧都这么说,料知无误,便

    道:“如此说来,世上居然还有旁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了。此

    人下手之时,受了什么阻挡,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

    娘才不致当场毙命。此人掌力雄浑,只怕能和玄慈方丈并驾

    齐驱。”

    乔峰心下钦佩:“玄慈方丈这一掌确是我用铜镜挡过了,

    消去了大半掌力。这位薛神医当真医道如神,单是搭一下阿

    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招的情形说得一点不错,看来他

    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言念及此,脸上露出喜色,说道:

    “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金刚掌掌力之下,于少林派的面子须

    不大好看,请薛神医慈悲。”说着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医回答,问阿朱道:“出手伤你的是谁?你

    在何处受的伤?此人现下在何处?”他顾念少林派声名,又想

    世上居然有人会使大金刚掌,急欲问个水落石出。

    阿朱天性极为顽皮,她可不像乔峰那样,每句话都讲究

    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是家常便饭,心念一转:

    “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性抬他出来,吓吓他们。”便道:

    “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相貌很是潇洒英俊,约莫二十八九岁年

    纪。我和这位乔大爷正在客店里谈论薛神医的医术出神入化,

    别说举世无双,甚且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

    怕天上神仙也有所不及……”

    世人没一个不爱听恭维的言语。薛神医生平不知道听到

    过多少称颂赞誉,但这些言语出之于一个韶龄少女之口,却

    还是第一次,何况她不怕难为情的大加夸张,他听了忍不住

    拈须微笑。乔峰却眉头微皱,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儿信口

    开河。”

    阿朱续道:“那时候我说:‘世上既有了这位薛神医,大

    伙儿也不用学什么武功啦?’乔大爷问道:‘为什么?’我说:

    ‘打死了的人,薛神医都能救得活来,那么练拳、学剑还有什

    么用?你杀一个,他救一个,你杀两个,他救一双,大伙儿

    可不是白累么了?’”

    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虽在重伤之余,又学了青城派

    那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话说来犹如珠落玉盘,动听之极。

    众人都是一乐,有的更加笑出声来。

    阿朱却一笑也不笑,继续说道:“邻座有个公子爷一直在

    听我二人说话,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轻飘飘的没有

    真力,那姓薛的医生由此而浪得虚名。我这一掌,瞧他也治

    得好么?’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向我一掌凌空击来。我见他和

    我隔着数丈远,只道他是随口说笑,也不以为意。乔大爷却

    大吃一惊……”

    玄寂问道:“他就伸手挡架么?”

    阿朱摇头道:“不是!乔大爷倘若伸手挡架,那个青年公

    子就伤不到我了。乔大爷离我甚远,来不及相救,急忙提起

    一张椅子从横里掷来。他的劲力也真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得

    喀喇喇一声响,那只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击碎。那

    位公子说的满口是软绵绵的苏州话,哪知手上的功夫却一点

    也不软绵绵了。我登时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是飞进了云

    端里一样,半分力气也无,只听得那公子说道:‘你去叫薛神

    医多翻翻医书,先练上一练,日后替玄慈大师治伤之时,就

    不会手足无措了。’”

    玄难皱眉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朱道:“他好像是说,将来要用这大金刚掌来打伤玄慈

    大师。”

    群雄“哦”的一声,好几人同时说道:“以彼之道,还施

    彼身!”又有几人道:“果然是姑苏慕容!”所以用到“果然

    是”这三字,意思说他们事先早已料到了。谁也不知阿朱为

    了少林派冤枉慕容公子,他迟早与少林寺会有一番纠葛,是

    以胡吹一番,先行吓对方一吓,扬扬慕容公子的威风。

    游驹忽道:“乔兄适才说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摇撞

    骗,打伤了这姑娘。这位姑娘却又说打伤她的是青年公子。到

    底是谁的话对?”

    阿朱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见两

    个和尚自称是少林僧人,却去偷了人家一条黑狗,宰来吃了。”

    她自知谎话中露出破绽,便东拉西扯,换了话题。

    薛神医也知她的话不尽不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当

    给她治伤,向玄寂、玄难瞧瞧,向游骥、游驹望望,又向乔

    峰和阿朱看看。

    乔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乔峰日后不敢忘了

    大德。”薛神医嘿嘿冷笑,道:“日后不敢忘了大德?难道今

    日你还想能活着走出这聚贤庄么?”乔峰道:“是活着出去也

    好,死着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这许多。这位姑娘的伤势,总

    得请你医治才是。”薛神医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替她治伤?”

    乔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广行功

    德,眼看这位姑娘无辜丧命,想必能打动先生的恻隐之心。”

    薛神医道:“不论是谁带这姑娘来,我都给她医治。哼,

    单单是你带来,我便不治。”

    乔峰脸上变色,森然道:“众位今日群集聚贤庄,为的是

    商议对付乔某,姓乔的岂有不知?”阿朱C嘴道:“啊哟,乔

    大爷,既然如此,你就不该为了我而到这里来冒险啦。”乔峰

    道:“我想众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杀之而甘心的只

    乔某一人,跟这个小姑娘丝毫无涉。薛先生竟将痛恨乔某之

    意,牵连到阮姑娘身上,岂非大大的不该?”

    薛神医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给不给人

    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乔

    峰,你罪大恶极,我们正在商议围捕,要将你乱刀分尸,祭

    你的父母、师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

    便自行了断罢!”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摆,群雄齐声呐喊,纷纷拿出兵刃。

    大厅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说不尽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双

    斧单鞭。跟着又听得高处呐喊声大作,屋檐和屋角上露出不

    少人来,也都手执兵刃,把守着各处要津。

    乔峰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领丐帮与人对

    敌,己方总也是人多势众,从不如这一次般孤身陷入重围,还

    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到底如何突围,半点计较也无,心

    中实也不禁惴惴。

    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乔大爷,

    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们跟我无怨无仇,不会害我的。”

    乔峰心念一动:“不错,这些人都是行侠仗义之辈,决不

    会无故加害于她。我还是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但随即

    又想:“大丈夫救人当救彻。薛神医尚未答允治伤,不知她死

    活如何,我乔峰岂能贪生怕死,一走了之?”

    纵目四顾,一瞥间便见到不少武学高手,这些人倒有一

    半相识,俱是身怀绝艺之辈。他一见之下,登时激发了雄心

    豪气,心道:“乔峰便是血溅聚贤庄,给人乱刀分尸,那又算

    得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哈哈一笑,说道:

    “你们都说我是契丹人,要除我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

    还是汉人,乔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丛中忽有一个细声细气的人说道:“是啊,你是杂种,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种。”这人便是先前曾出言讥刺丐帮的,

    只是他挤在人丛中,说得一两句话便即住口,谁也不知到底

    是谁,群雄几次向声音发出处注目查察,始终没见到是谁口

    唇在动。若说那人身材特别矮小,这群人中也无特异矮小之

    人。

    乔峰听了这几句话,凝目瞧了半晌,点了点头,不加理

    会,向薛神医续道:“倘若我是汉人,你今日如此辱我,乔某

    岂能善罢干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决意和大宋豪杰为敌,

    第一个便要杀你,免得我伤一个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

    好汉。是也不是?”薛神医道:“不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要

    杀我的了。”乔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一命还一

    命,乔某永远不动你一根寒毛便是。”薛神医嘿嘿冷笑,道:

    “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受人求恳,从不受人胁迫。”乔峰

    道:“一命还一命,甚是公平,也说不了是什么胁迫。”

    人丛中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又道:“你羞也不羞?你自

    己转眼便要给人乱刀斩成R酱,还说什么饶人性命?你

    ……”

    乔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

    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鸣,心跳加剧。

    人丛中一条大汉应声而出,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

    醉酒一般。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群雄都不认得他是谁。

    谭公忽然叫道:“啊,他是追魂杖谭青。是了,他是‘恶

    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

    丐帮群豪听得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更加怒

    不可遏,齐声喝骂,心中却也均栗栗危惧。原来那日西夏赫

    连铁树将军,以及一品堂众高手中了自己“悲酥清风”之毒,

    尽数为丐帮所擒。不久段延庆赶到,丐帮群豪无一是他敌手。

    段延庆以奇臭解药解除一品堂众高手所中毒质,群起反戈而

    击,丐帮反而吃了大亏。群丐对段延庆又恼且惧,均觉丐帮

    中既没了乔峰,此后再遇上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终究仍是

    难以抗拒。

    只见追魂杖谭青脸上肌R扭曲,显得全身痛楚已极,双

    手不住乱抓胸口,从他身上发出话声道:“我……我和你无怨

    无仇,何……何故破我法术?”说话仍是细声细气,只是断断

    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口唇却丝毫不动。各人见了,尽

    皆骇然。大厅上只有寥寥数人,才知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

    和上乘内功相结合,能迷得对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

    遇上了功力比他更深的对手,施术不灵,却会反受其害。

    薛神医怒道:“你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我这英

    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

    将进来?”

    忽听得远处高墙上有人说道:“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

    熊之会!”他说第一个字相隔尚远,说到最后一个“会”字之

    时,人随声到,从高墙上飘然而落,身形奇高,行动却是快

    极。屋顶上不少人发拳出剑阻挡,都是慢了一步,被他闪身

    抢过。大厅上不少人认得,此人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

    云中鹤飘落庭中,身形微晃,已奔入大厅,抓起谭青,疾

    向薛神医冲来。厅上众人都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

    抢上相护。哪知云中鹤早已算定,使的是以进为退、声东击

    西之计,见众人奔上,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

    这英雄会中好手着实不少,真实功夫胜得过云中鹤的,没

    有五六十人,也有三四十人,只是被他占了先机,谁都猝不

    及防。加之他轻功极高,一上了墙头,那就再也追他不上。群

    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顶驻守之人也

    纷纷呼喝,过来拦阻,但眼看均已不及。

    乔峰喝道:“留下罢!”挥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

    有一道无形的兵刃,击在云中鹤背心。

    云中鹤闷哼一声,重重摔将下来,口中鲜血狂喷,有如

    泉涌。那谭青却仍是直立,只不过忽而跄踉向东,忽而蹒跚

    向西,口中咿咿啊啊的唱起小曲来,十分滑稽。大厅上却谁

    也没笑,只觉眼前情景可怖之极,生平从所未睹。

    薛神医知道云中鹤受伤虽重,尚有可救,谭青心魂俱失,

    天下已无灵丹妙药能救他性命了。他想乔峰只轻描淡写的一

    声断喝,一掌虚拍,便有如斯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

    有谁能阻他得住。他沉吟之间,只见谭青直立不动,再无声

    息,双眼睁得大大的,竟已气绝。

    适才谭青出言侮辱丐帮,丐帮群豪尽皆十分气恼,可是

    找不到认头之人,气了也只是白饶,这时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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