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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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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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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计不打的。出家人修行为本,学武为末,武功长不长进,也

    没多大干系。”

    风波恶叹道:“你对武学瞧得这么轻,武功多半稀松平常,

    这场架也不必打了。”说着连连摇头,意兴索然。虚竹如释重

    负。脸现喜色,说道:“是,是。”

    邓百川道:“虚竹师父,这张英雄帖,我们代我家公子收

    下了。我家公子于数月之前,便曾来贵寺拜访,难道他还没

    来过吗?”

    虚竹道:“没有来过。方丈大师只盼慕容公子过访,但久

    候不至,曾两次派人去贵府拜访,却听说慕容老施主已然归

    西,少施主出门去了。方丈大师这次又请达摩院首座前往苏

    州尊府送信,生怕慕容少施主仍然不在家,只得再在江湖上

    广撒英雄帖邀请,失礼之处,请四位代为向慕容公子说明。明

    年慕容施主驾临敝寺,方丈大师还要亲自谢罪。”

    邓百川道:“小师父不必客气。会期还有大半年,届时我

    家公子必来贵寺,拜见方丈大师。”虚竹合十躬身,说道:

    “慕容公子和各位驾临少林寺,我们方丈大师十分欢迎。‘拜

    见’两字,万万不敢当。”

    风波恶见他迂腐腾腾,全无半分武林中人的豪爽慷慨,和

    尚虽是和尚,却全然不像名闻天下的“少林和尚”,心下好生

    不耐,当下不再去理他,转头向丁春秋等一行打量。见星宿

    派群弟子手执兵刃,显是武林中人,当可从这些人中找几个

    对手来打上一架。

    游坦之自见风波恶等四人走入凉亭,便即缩在师父身后。

    丁春秋身材高大,遮住了他,邓百川等四人没见到他的铁头

    怪相。风波见丁春秋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

    模样,心中隐隐生出敬仰之意,倒也不敢贸然上前挑战,说

    道:“这位老前辈请了,请问高姓大名。”丁春秋微微一笑,说

    道:“我姓丁。”

    便在此时,忽听得虚竹“啊”的一声,叫道:“师叔祖,

    你老人家也来了。”风波恶回过头来,只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

    和尚,当先是两个老僧,其后两个和尚抬着一副担架,躺得

    有人。虚竹快步走出亭去,向两个老僧行礼,禀告邓百川一

    行的来历。

    右侧那老僧点点头,走进亭来,向邓百川等四人问讯为

    礼,说道:“老衲玄难。”指着另一个老僧道:“这位是我师弟

    玄痛。有幸得见姑苏慕容庄上的四位大贤。”

    邓百川等久闻玄难之名,见他满脸皱纹,双目神光湛然,

    忙即还礼。风波恶道:“大师父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久仰神

    功了得,今日正好领教。”

    玄难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和玄痛师弟奉方丈法谕,前

    往江南燕子坞慕容施主府上,恭呈请帖,这是敝寺第三次派

    人前往燕子坞。却在这里与四位邂逅相逢,缘法不浅。”说着

    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帖子来。

    邓百川双手接过,见封套上写着“恭呈姑苏燕子坞慕容

    施主”十一个大字,料想帖子上的字句必与虚竹送那张帖子

    相同,说道:“两位大师父是少林高僧大德,望重武林,竟致

    亲劳大驾,前往敝庄,姑苏慕容氏面子委实不小。适才这位

    虚竹小师父送出英雄帖,我们已收到了,自当尽快禀告敝上。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敝上慕容公子定能上贵寺拜佛,亲向少

    林诸位高僧致谢,并在天下英雄之前,说明其中种种误会。”

    玄难心道:“你说‘种种误会’,难道玄悲师兄不是你们

    慕容氏害死的?”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啊。师父,就是他。”

    玄难侧过头来,只见一个奇形怪状之人手指担架,在一个白

    发老翁耳边低声说话。

    游坦之在丁春秋耳边说的是:“担架中那个胖和尚,便是

    捉到冰蚕的,不知怎地给少林派抬了来。”

    丁春秋听得这胖和尚便是冰蚕的原主,不胜之喜,低声

    问道:“你没弄错吗?”游坦之道:“不会,他叫做慧净。师父

    你瞧,他圆鼓鼓的肚子高高凸了起来。”丁春秋见慧净的大肚

    子比十月怀胎的女子还大,心想这般大肚子和尚,不论是谁

    见过一眼之后,确是永远不会弄错,向玄难道:“太师父,这

    个慧净和尚,是我的朋友,他生了病吗?”

    玄难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不知如何识得老衲的师

    侄?”

    丁春秋心道:“这慧净跟少林寺的和尚在一起了,可多了

    些麻烦。幸好在道上遇到,拦住劫夺,比之到少林寺去擒拿,

    却又容易得多。”想到冰蚕的灵异神效,不由得胸口发热,说

    道:“在下丁春秋。”

    “丁春秋”三字一出口,玄难、玄痛、邓百川、公冶乾、

    包不同、风波恶六人不约而同“啊”的一声,脸上都是微微

    变色。星宿老怪丁春秋恶名播于天下,谁也想不到竟是个这

    般气度雍容、风采俨然的人物,更想不到突然会在此处相逢。

    六人心中立时大起戒备之意。

    玄难在刹那之间,便即宁定,说道:“原来是星宿海丁老

    先生,久仰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什么“有幸相逢”的客

    套话便不说了,心想:“谁遇上了你,那是前世不修。”

    丁春秋道:“不敢,少林达摩院首座‘袖里乾坤’驰名天

    下,老夫也是久仰的了。这位慧净师父,我正在到处找他,在

    这里遇上,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玄难微微皱眉,说道:“说来惭愧,老衲这个慧净师侄,

    只因敝寺失于教诲,多犯清规戒律,一年多前擅自出寺,做

    下了不少恶事。敝寺方丈师兄派人到处寻访,好容易才将他

    找到,追回寺去。丁老先生曾见过他吗?”丁春秋道:“原来

    他不是生病,是给你们打伤了,伤得可厉害吗?”玄难不答,

    隔了一会,才道:“他不奉方丈法谕,反而出手伤人。”心想:

    “他跟你这等邪魔外道结交,又是多破了一条大戒。”

    丁春秋道:“我在昆仑山中,花了好大力气,才捉到一条

    冰蚕,那是十分有用的东西,却被你这慧净师侄偷去。我万

    里迢迢的从星宿海来到中原,便是要取回冰蚕……”

    他话未说完,慧净已叫了起来:“我的冰蚕呢?喂,你见

    到我的冰蚕吗?这冰蚕是我辛辛苦苦从昆仑山中找到的……

    你……你偷了我的吗?”

    自从游坦之现身呼叫,风波恶的眼光便在他铁面具上骨

    溜溜的转个不停,对玄难、丁春秋、慧净和尚三人的对答全

    然没听在耳里。他绕着游坦之转了几个圈,见那面具造得甚

    是密合,焊在头上除不下来,很想伸手去敲敲,又看了一会,

    说道:“喂,朋友,你好!”

    游坦之道:“我……我好!”他见到风波恶精力瀰漫、跃

    跃欲动的模样,心下害怕。风波恶道:“朋友,你这个面具,

    到底是怎么搅的?姓风的走遍天下,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脸

    面。”游坦之甚是羞惭,低下头去,说道:“是,我……我是

    身不由主……没有法子。”

    风波恶听他说得可怜,怒问:“哪一个如此恶作剧?姓风

    的倒要会会。”话着斜眼向丁春秋睨去,只道是这老者所做的

    好事。游坦之忙道:“不……不是我师父。”风波恶道:“好端

    端一个人,套在这样一只生铁面具之中,有什么意思?来,我

    来给你除去了。”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青光闪闪,显

    然锋锐之极,便要替他将那面具除去。

    游坦之知道面具已和他脸孔及后脑血R相关,硬要除下,

    大有性命之虞,忙道:“不,不,使不得!”风波恶道:“你不

    用害怕,我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我给你削去铁套,决计伤不

    到皮R。”游坦之叫道:“不,不成的。”风波恶道:“你是怕

    那个给你戴铁帽子的人,是不是?下次见到他,就说是我一

    阵风硬给你除的,你身不由主,叫这恶人来找我好了。”说着

    抓住了他左腕。

    游坦之见到他手中匕首寒光凛然,心中大骇,叫道:“师

    父,师父!”回头向丁春秋求助。丁春秋站在担架之旁,正兴

    味盎然的瞧着慧净,对他的呼叫之声充耳不闻。风波恶提起

    匕首,便往铁面具上削去。游坦之惶急之下,右掌用力挥出,

    要想推开对方,拍的一声,正中风波恶的左肩。

    风波恶全神贯注的要给他削去铁帽,生怕落手稍有不准,

    割破了他的头脸,哪防到他竟会突然出掌。这一掌来势劲力

    大得异乎寻常,风波恶一声闷哼,便向前跌了下去。他左手

    在地下一撑,一挺便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见游坦之陡施毒手,把弟

    吃了个大亏,都是大吃一惊,见风波恶脸色惨白,三人更是

    担心。公冶乾一搭他的腕脉,只见脉搏跳动急躁频疾,隐隐

    有中毒之象,他指着游坦之骂道:“好小子,星宿老怪的门人,

    以怨报德,一出手便以歹毒手段伤人”忙从怀中取出个小瓶,

    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解毒药塞入风波恶的口中。

    邓百川和包不同两人身形晃处,拦在丁春秋和游坦之的

    身前。包不同左手暗运潜力,五指成爪,便要向游坦之胸口

    抓去。邓百川道:“三弟住手!”包不同蓄势不发,转眼瞧着

    大哥。邓百川道:“咱们姑苏慕容氏跟星宿派无怨无仇,四弟

    一番好意,要替他除去面具,何以星宿派出手伤人?倒要请

    丁老先生指教。”

    丁春秋见这个新收的门人只一掌,便击倒了姑苏慕容氏

    手下的一名好手,星宿派大显威风,暗暗得意,而对冰蚕的

    神效更是艳羡,微微一笑,说道:“这位风四爷好勇斗狠,可

    当真爱管闲事哪。我星宿派门人头上爱戴铜帽铁帽,不如碍

    着姑苏慕容氏什么事了?”

    这时公冶乾已扶着风波恶坐在地下,只见他全身发颤,牙

    关相击,格格直响,便似身入冰窖一般,过得片刻,嘴唇也

    紫了,脸色渐渐由白而青。公冶乾的解毒丸极具灵效,但风

    波恶服了下去,便如石沉大海,直是无影无踪。

    公冶乾惶急之下,伸手探他呼吸,突然间一股冷风吸向

    掌心,透骨生寒。公冶乾急忙缩手,叫道:“不好,怎地冷得

    如此厉害?”心想口中喷出来的一口气都如此寒冷,那么他身

    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情势如此危急,已不及分说是

    非,转身向丁春秋道:“我把弟中了你弟子的毒手,请赐解药。”

    风波恶所中之毒,乃是游坦之《易筋经》内功*出来的

    冰蚕剧毒,别说丁春秋无此解药,就是能解,他也如何肯给?

    他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叫道:“啊乌陆鲁共!啊乌陆鲁共!”

    袍袖一指,卷起一股疾风。星宿派众弟子突然一齐奔出凉亭,

    疾驰而去。

    邓百川等与少林僧众都觉这股疾风刺眼难当,泪水滚滚

    而下,睁不开眼睛,暗叫:“不好!”知他袍中藏有毒粉,这

    么衣袖一拂,便散了出来。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不

    约而同的挡在风波恶身前,只怕对方更下毒手。玄难闭目推

    出一掌,正好击在凉亭的柱上,柱子立断,半边凉亭便即倾

    塌,哗喇喇声响,屋瓦泥沙倾泻了下来。众人待得睁眼,丁

    春秋和游坦之已不知去向。

    几名少林僧叫道:“慧净呢?慧净呢?”原来在这混乱之

    间,慧净已给丁春秋掳了去,一副担架罩在一名少林僧的头

    上。玄痛怒叫:“追!”飞身追出亭去。邓百川与包不同跟着

    追出。玄难左手一挥,带同众弟子赶去应援。

    公冶乾留在坍了半边的凉亭中照料风波恶,兀自眼目刺

    痛,流泪不止。只见风波恶额头不住渗出冷汗,顷刻间便凝

    结成霜。正惶急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公冶乾抬头一看,见

    邓百川抱着包不同,快步回来。公冶乾大吃一惊,叫道:“大

    哥,三弟也受了伤?”邓百川道:“又中了那铁头人的毒手。”

    跟着玄难率领少林群僧也回入凉亭。玄痛伏在虚竹背上,冷

    得牙关只是格格打战。玄难和邓百川、公冶乾面面相觑。

    邓百川道:“那铁头人和三弟对了一掌,跟着又和玄痛大

    师对了一掌。想不到……想不到星宿派的寒毒掌竟如此厉

    害。”

    玄难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盒,说道:“敝派的‘六阳正气

    丹’颇有克治寒毒之功。”打开盒盖,取出三颗殷红如血的丹

    药,将两颗交给邓百川,第三颗给玄痛服下。

    过得一顿饭时分,玄痛等三人寒战渐止。包不同破口大

    骂:“这铁头人,他……他妈的,那是什么掌力?”邓百川劝

    道:“三弟,慢慢骂人不迟,你且坐下行功。”包不同道:“非

    也,非也!此刻不骂,等到一命呜呼之后,便骂不成了。”邓

    百川微笑道:“不必担心,死不了。”说着伸掌贴在他后心

    “至阳X”上,以内力助他驱除寒毒。公冶乾和玄难也分别以

    内力助风波恶、玄痛驱毒。

    玄难、玄痛二人内力深厚,过了一会,玄痛吁了口长气,

    说道:“好啦!”站起身来,又道:“好厉害!”玄难有心要去

    助包不同、风波恶驱毒,只是对方并未出言相求,自己毛遂

    自荐,未免有瞧不起对方内功么嫌,武林中于这种事情颇有

    犯忌。

    突然之间,玄痛身子晃了两晃,牙关又格格响了起来,当

    即坐倒行功,说道:“师……师兄,这寒……寒毒甚……甚是

    古怪……”玄难忙又运功相助,三人不断行功,身上的寒毒

    只好得片刻,跟着便又发作,直折腾到傍晚,每人均已服了

    三颗“六阳正气丹”,寒气竟没驱除半点。玄难所带的十颗丹

    药已只剩下一颗,当下一分为三,分给三人服用。包不同坚

    不肯服,说道:“只怕就再服上一百颗,也……也未必……”

    玄难束手无策,说迫:“包施主之言不错,这‘六阳正气

    丹’药不对症,咱们的内功也对付不了这门Y毒。老衲心想,

    只有去请薛神医医治,四位意下如何?”邓百川喜道:“素闻

    薛神医号称‘阎王敌’,任何难症,都是着手回春。大师可知

    这位神医住在何处?”玄难道:“薛神医家住洛阳之西的柳宗

    镇,此去也不甚远。他跟老衲曾有数面之缘,若去求治,谅

    来不会见拒。”又道:“姑苏慕容氏名满天下,薛神医素来仰

    慕,得有机缘跟四位英雄交个朋友,他必大为欣慰。”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薛神医见我等上门,大为欣慰

    只怕不见得。不过武林中人人讨厌我家公子的‘以彼之道,还

    施彼身’,只有薛神医却是不怕。日后他有什么三……三长两

    短,只要去求我家公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他的

    ……老命就有救了。”

    众人大笑声中,当即出亭。来到前面市镇,雇了三辆大

    车,让三个伤者躺着休养。邓百川取出银两,买了几匹马让

    少林僧乘骑。

    一行人行得两三个时辰,便须停下来助玄痛等三人抗御

    寒毒。到得后来,玄难便也不再避嫌,以少林神功相助包不

    同和风波恶。此去柳宗镇虽只数百里,但山道崎岖,途中又

    多耽搁,直到第四日傍晚方到。薛神医家居柳宗镇北三十余

    里的深山之中,幸好他当日在聚贤庄中曾对玄难详细说过路

    径。众人没费多大力气觅路,便到了薛家门前。

    玄难见小河边耸立着白墙黑瓦数间大屋,门前好大一片

    药圃,便知是薛神医的居处。他再纵马近前,望见屋门前挂

    着两盏白纸大灯笼,微觉惊讶:“薛家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么?”

    再向前驰了数丈,见门楣上钉着几条麻布,门旁C着一面招

    魂的纸幡,果真是家有丧事。只见纸灯笼上扁扁的两行黑字:

    “薛公慕华之丧,享年五十五岁。”玄难大吃一惊:“薛神医不

    能自医,竟尔逝世,那可糟糕之极。”想到故人长逝,从此幽

    冥异途,心下又不禁伤感。

    跟着邓百川和公冶乾也已策马到来,两个齐声叫道:“啊

    哟!”

    猛听得门内哭声响起,乃是妇女之声:“老爷啊,你医术

    如神,哪想得到突然会患了急症,撇下我们去了。老爷啊,你

    虽然号称‘阎王敌’,可见到头来终于敌不过阎罗王,只怕你

    到了Y世,阎罗王跟你算这旧帐,还要大吃苦头啊。”

    不久三辆大车和六名少林僧先后到达。邓百川跳下马来,

    朗声说道:“少林寺玄难大师率同友辈,有事特来相求薛神

    医。”他话声响若洪钟,门内哭声顿止。

    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老人来,作佣仆打扮,脸上眼泪

    纵横,兀自抽抽噎噎的哭得十分伤心,捶胸说道:“老爷是昨

    天下午故世的,你们……你们见他不到了。”

    玄难合十问道:“薛先生患什么病逝世?”那老仆泣道:也

    不知是什么病,突然之间咽了气。老爷身子素来清健,年纪

    又不老,真正料想不到。他老人家给别人治病,药到病除,可

    是……可是他自己……”玄难又问:“薛先生家中还有些什么

    人?”那老仆道:“没有了,什么人都没有了。”公冶乾和邓百

    川对望了一眼,均觉那老仆说这两句话时,语气有点儿言不

    由衷,何况刚才还听到妇人的哭声。玄难叹道:“生死有命,

    既是如此,待我们到老友灵前一拜。”那老仆道:“这个……

    这个……是,是。”引着众人,走进大门。

    公冶乾落后一步,低声向邓百川道:“大哥,我瞧这中间

    似有蹊跷,这老仆很有点儿鬼鬼祟祟。”邓百川点了点头,随

    着那老仆来到灵堂。

    灵堂陈设简陋,诸物均不齐备,灵牌上写着“薛公慕华

    之灵位”,几个字挺拔有力,显是饱学之士的手迹,决非那老

    仆所能写得出。公冶乾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各人在灵位前

    行过了礼。公冶乾一转头,见天井中竹竿上晒着十几件衣衫,

    有妇人的衫子,更有几件男童女童的小衣服,心想:“薛神医

    明明有家眷,怎地那老仆说什么人都没有了?”

    玄难道:“我们远道赶来,求薛先生治病,没想到薛先生

    竟已仙逝。令人好生神伤。天色向晚,今夜要在府上借宿一

    宵。”那老仆大有难色。道:“这个……这个……嗯,好罢!诸

    位请在厅上坐一坐,小人去安排做饭。”玄难道:“管家不必

    太过费心,粗饭素菜,这就是了。”那老仆道:“是,是!诸

    位请坐一坐。”引着众人来到外边厅上,转身入内。

    过了良久,那老仆始终不来献茶。玄难心道:“这老仆新

    遭主丧,难免神魂颠倒。唉,玄痛师弟身中寒毒,却不知如

    何是好?”众人等了几有半个时辰,那老仆始终影踪不见。包

    不同焦躁起来,说道:“我去找口水喝。”虚竹道:“包先生,

    你请坐着休息。我去帮那老人家烧水。”起身走向内堂。公冶

    乾要察看薛家动静,道:“我陪你去。”

    两人向后面走去。薛家房子着实不小,前后共有五进,但

    里里外外,竟一个人影也无。两人找到了厨房之中,连那老

    仆也已不知去向。

    公冶乾知道有异,快步回到厅上,说道:“这屋中情形不

    对,那薛神医只怕是假死。”玄难站起身来,奇道:“怎么?”

    公冶乾道:“大师,我想去瞧瞧那口棺木。”奔入灵堂,伸手

    要去抬那棺材,突然心念一动,缩回双手,从天井中竹竿上

    取下一件长衣,垫在手上。风波恶道:“怕棺上有毒?”公冶

    乾道:“人心叵测,不可不防。”运劲一提棺,只觉十分沉重,

    里面装的决计不是死人,说道:“薛神医果然是假死。”

    风波恶拔出单刀,道:“撬开棺盖来瞧瞧。”公冶乾道:

    “此人号称神医,定然擅用毒药,四弟,可要小心了。”风波

    恶道:“我理会得。”将单刀刀尖C入棺盖缝中,向上扳动,只

    听得轧轧声响,棺盖慢慢掀起。风波恶闭住呼吸,生怕棺中

    飘出毒粉。

    包不同纵到天井之中,抓起在桂树下啄食虫豸的两只母

    J,回入灵堂,一扬手,将两只母J掷出,横掠棺材而过。两

    只母J咯咯大叫,落在灵座之前,又向天井奔出,但只走得

    几步,突然间翻过身子。双脚伸了几下,便即不动而毙。这

    时廊下一阵寒风吹过,两只死J身上的羽毛纷纷飞落,随风

    而舞。众人一见,无不骇然。两只母J刚中毒而死,身上羽

    毛便即脱即落,可见毒性之烈。一时谁也不敢走近棺旁。

    玄难道:“邓施主,那是什么缘故?薛神医真是诈死不成?”

    说着纵身而起,左手攀在横梁之上,向棺中遥望,只见棺中

    装满了石块,石块中放着一只大碗,碗中装满了清水。这碗

    清水,自然便是毒药了。玄难摇了摇头,飘身而下,说道:

    “薛施主就算不肯治伤,也用不着布置下这等毒辣的机关,来

    陷害咱们。少林派和他无怨无仇,这等作为,不太无理么?难

    道……难道……”他连说了两次“难道”,住口不言了,心中

    所想的是:“难道他和姑苏慕容氏有什深仇大怨不成?”

    包不同道:“你不用胡乱猜想,慕容公子和薛神医从来不

    识,更无怨仇。倘若有什么梁子,我们身上所受的痛楚便再

    强十倍,也决不会低声下气的来向仇人求治。你当姓包的、姓

    风的是这等脓包货色么?”玄难合十道:“包施主说的是,是

    老僧胡猜的不对了。”他是有道高僧,心中既曾如此想过,虽

    然口里并未说,出,却也自承其非。

    邓百川道:“此处毒气极盛,不宜多耽,咱们到前厅坐地。”

    当下众人来到前厅,各抒己见,都猜不透薛神医装假死而布

    下的陷阱的原因。包不同道:“这薛神医如此可恶,咱们一把

    火将他的鬼窝儿烧了。”邓百川道:“使不得,说什么薛先生

    总是少林派的朋友,冲着玄难大师的金面,可不能胡来。”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厅上也不掌灯,各人又饥又渴,却

    不敢动用宅子中的一茶一水。玄难道:“咱们还是出去,到左

    近农家去讨茶做饭。邓施主以为怎样?”邓百川道:“是。不

    过三十里地之内,最好别饮水吃东西,这位薛先生极工心计,

    决不会只布置一口棺材就此了事,众位大师倘若受了牵累,我

    们可万分过意不去。”他和公冶乾等虽不明真正原委,但料想

    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太大,江胡下结下了

    许多没来由的冤家,多半是薛伸医有什么亲友被害,将这笔

    帐记在姑苏慕容氏的头上了。

    众人站起身来,走向大门,突然之间,西北角天上亮光

    一闪,跟着一条红色火焰散了开来,随即变成了绿色,犹如

    满天花雨,纷纷堕下。瑰丽变幻,好看之极。风波恶道:“咦,

    是谁在放烟花?”这时既非元宵,亦不是中秋,怎地会有人放

    烟花?过不多时,又有一个橙黄色的烟花升空,便如千百个

    流星,相互撞击。

    公冶乾心念一动,说道:“这不是烟花,是敌人大举来袭

    的讯号。”风波恶大叫:“妙极,妙极!打他个痛快!”

    邓百川道:“三弟、四弟,你们到厅里耽着,我挡前,二

    弟挡后。玄难大师,此事跟少林派显然并不相干,请众位作

    壁上观便了,只须两不相助,慕容氏便深感大德。”

    玄难过:“邓施主说哪里话来?来袭的敌人若与诸位另有

    仇怨,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我们也得秉公论断,不能让他们

    乘人之危,倚多取胜。倘若是薛神医一伙,这些人暗布陷阱,

    横加毒害,你我敌忾同仇,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众比丘,预

    备迎敌!”慧方、虚竹等少林僧齐声答应。玄痛道:“邓施主,

    我和你两位师弟同病相怜,自当携手抗敌。”

    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烟花冲天而起,这次却更加近了。再

    隔一会,又出现了两个烟花,前后共放了六个烟花。每个烟

    花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的似是一枝大笔,有的四四方方,

    像是一只棋盘,有的似是柄斧头,有的却似是一朵极大的牡

    丹。此后天空便一片漆黑。

    玄难发下号令,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但过了

    良久,不听到有敌人的动静。

    各人屏息凝神,又过了一顿饭时分,忽听得东边有个女

    子的声音唱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

    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歌声柔媚婉转,幽婉凄切。

    那声音唱完一曲,立时转作男声,说道:“啊哟卿家,寡

    人久未见你,甚是思念,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卿家收下了罢。”

    那人说完,又转女声道:“陛下有杨妃为伴,连早朝也废了,

    几时又将我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喂呀……”说到这里,竟

    哭了起来。

    虚竹等少林僧不熟世务,不知那人忽男忽女,在捣什么

    鬼,只是听得心下不胜凄楚。邓百川等却知那人在扮演唐明

    皇和梅妃的故事,忽而串梅妃,忽而串唐明皇,声音口吻,唯

    肖唯妙,在这当口来了这样一个伶人,人人心下嘀咕,不知

    此人是何用意。

    只听那人又道:“妃子不必啼哭,快快摆酒宴,妃子吹笛,

    寡人为你亲唱一曲,以解妃子烦恼。”那人跟着转作女声,说

    道:“贱妾日夕以眼泪洗面,只盼再见君王一面,今日得见,

    贱妾死也瞑目了,喂呀……呃,呃……”

    包不同大声叫道:“孤王安禄山是也!兀那唐明皇李隆基,

    你这胡涂皇帝,快快把杨玉环交了出来!”

    外面那人哭声立止,“啊”的一声呼叫,似乎大吃一惊。

    顷刻之间,四下里又是万籁无声。

    三十 挥洒缚豪英

    过了一会,各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玄难叫道:

    “敌人放毒,快闭住了气,闻解药。”但过了一会,不觉有异,

    反觉头脑清爽,似乎花香中并无毒质。

    外面那人说道:“七姊,是你到了么?五哥屋中有个怪人,

    居然自称安禄山。”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

    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

    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

    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

    中年美妇。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

    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

    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

    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

    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

    位尊姓大名,在下姑苏慕容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

    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

    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

    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

    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忒也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

    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

    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

    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

    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

    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

    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

    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

    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

    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

    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

    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

    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

    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

    了。”

    包不同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

    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

    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

    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包不

    同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

    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

    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

    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

    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

    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

    下毒害人的J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

    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

    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

    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

    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

    “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

    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虚竹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

    “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

    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

    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虚竹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

    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

    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虚竹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

    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包不同C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

    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

    《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

    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

    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

    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

    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包不同叫道:“小师父,快打他!”虚竹道:“待这位施主

    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

    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

    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

    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

    挥斧而前,待要助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

    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

    日他与萧峰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萧峰对他却也好生敬重,

    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

    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

    尚。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你出手想杀了我的四弟,那便不仁了。颜渊问仁,子曰:‘克

    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夫子又曰:‘非

    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乱挥双刀,狠

    霸霸的只想杀人,这等行动,毫不‘克己’,那是‘非礼’之

    至了。”

    虚竹低声问身旁的少林僧慧方道:“师叔,这人是不是装

    傻?”慧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出寺,师父吩咐大家

    小心,江湖上人心诡诈,什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

    那书呆子又向玄痛道:“大和尚。子曰:‘仁者必有勇,勇

    者必有仁。’你勇则勇矣,却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倘若将你杀了,你当然

    是很不愿意的了。你自己既不愿死,却怎么去杀人呢?”

    玄痛和那书生跳荡前后,挥刀急斗,这书呆子随着玄痛

    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始终不离他三尺之外,不住劝告,武

    功显然不弱。玄痛暗自警惕:“这家伙如此胡言乱语,显是要

    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绽,立时便乘虚而入。此人武

    功尚在这个使判官笔的人之上,倒是不可不防。”这么一来,

    他以六分精神去防备书呆,只以四分功夫攻击使判官笔的书

    生。那书生情势登时好转。

    又拆十余招,玄痛焦躁起来,喝道:“走开!”倒转戒刀,

    挺刀柄向那书呆胸口撞去。那书呆闪身让开,说道:“我见大

    师武功高强,我和四弟二人以二敌一,也未必斗你得过,是

    以良言相劝于你,还是两下罢战的为是。子曰:‘参乎!吾道

    一以贯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咱们做人,

    这‘恕道’总是要守的,不可太也横蛮。”

    玄痛大怒,刷的一刀,横砍过去,骂道:“什么忠恕之道?

    仁义道德?你们怎么在棺材里放毒药害人?老衲倘若一个不

    小心,这时早已圆寂归西了,还亏你说什么‘己所不欲,勿

    施于人’?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

    那书呆子退开两步,说道:“奇哉!奇哉!谁在棺材放毒

    药了?夫棺材者,盛死尸之物也。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

    椁。’棺材中放毒药,岂不是连死尸也毒死了?啊哟,不对,

    死人是早就死了的。”

    包不同C口道:“非也,非也。你们的棺材里却不放死尸

    而放毒药,只是想毒死我们这些活人。”那书呆子摇头晃脑的

    道:“阁下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矣。此处既无棺材,更

    无毒药。”

    包不同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小人。”

    指着对面那中年美妇道:“她是女子。你们两个,果然难养得

    很。孔夫子的话,有错的吗?”那书呆子一怔,说道:“‘王

    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句话,我便置之不理,不加答复了。”

    这书呆与包不同一加对答,玄痛少了顾碍,双刀又使得

    紧了,那使判官笔的书生登时大见吃紧。那书呆晃身欺近玄

    痛身边,说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

    乐何?’大和尚‘人而不仁’,当真差劲之至了。”

    玄痛怒道:“我是释家,你这腐儒讲什么诗书礼乐,人而

    不仁,根本打不动我的心。”

    那书呆伸起手指,连敲自己额头,说道:“是极,是极!

    我这人可说是读书而呆矣,真正是书呆子矣。大和尚明明是

    佛门子弟,我跟你说孔孟的仁义道德,自然格格不入焉。”

    风波恶久斗那使铁制棋盘之人,难以获胜,时刻稍久,小

    腹中隐隐感到寒毒侵袭。包不同和那戏子相斗,察觉对方武

    功也不甚高,只是招数变化极繁,一时扮演西施,吐言莺声

    啊啊,而且蹙眉捧心,莲步姗姗,宛然是个绝代佳人的神态,

    顷刻之间,却又扮演起诗酒风流的李太白来,醉态可掬,脚

    步东倒西歪。妙在他扮演各式人物,均有一套武功与之配合,

    手中软鞭或作美人之长袖,或为文士之采笔,倒令包不同啼

    笑皆非,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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