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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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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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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你不是本门中人,这些神功的秘奥,自不能向你传授。不过

    有些粗浅道理,跟你说说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诀,自然是

    将师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个P……”

    包不同抢着答:“当然也是香的。更须大声呼吸,衷心赞

    颂……”那人道:“你这话大处甚是,小处略有缺陷,不是

    ‘大声呼吸’,而是‘大声吸,小声呼’。”包不同道:“对对,

    大仙指点得是,倘若是大声呼气,不免似嫌师父之P……这

    个并不太香。”

    那人点头道:“不错,你天资很好,倘若投入本门,该有

    相当造诣,只可惜误入歧途,进了旁门左道的门下。本门的

    功夫虽然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

    杀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包不同连连点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

    对贵派心向往之,恨不得投入贵派门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荐

    么?”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门,当真谈何容易,那

    许许多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谅你也无法经受得起。”另一名弟

    子道:“这里耳目众多,不宜与他多说。姓包的,你若真有投

    靠本门之心,当我师父心情大好之时,我可为你在师父面前

    说几句好话。本派广收徒众,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师

    父大发慈悲,收你为徒,日后或许能有些造就。”包不同一本

    正经的道:“多谢,多谢。大仙恩德,包某没齿难忘。”

    邓百川、公冶乾等听得包不同逗引星宿派弟子,不禁又

    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以

    吹牛拍马为荣,实是罕见罕闻。”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

    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

    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后站

    着三人。丁春秋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甚是傲慢。

    一行人渐渐行近,包不同忽听得身后竹杠上的李傀儡喉

    间“咕”的一声,似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包不同回头望

    去,见他脸色雪白,神情极是惶怖。包不同道:“你这扮的是

    什么?是扮见了鬼的子都吗?吓成这个样子!”李傀儡不答,

    似乎全没听到他的说话。

    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

    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

    公子。包不同认得那公子便是段誉,心下老大没味,寻思:

    “我对这小子向来甚是无礼,今日老子的倒霉样儿却给他瞧了

    去,这小子定要出言讥嘲。”

    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

    光,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丁春秋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

    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

    紧迫的变化。段誉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包不同叫

    道:“喂,姓段的小子,你已输了,这就跟包的难兄难弟,一

    块儿认输罢。”段誉身后三人回过头来,怒目而视,正是朱丹

    臣等三名护卫。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龄等函谷八友,一个个从绳网

    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

    包不同吃了一惊,说道:“捣什么鬼?”四字一说出口,立

    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聋哑老人“聪辩先

    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函谷八友的师父。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

    秋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而且

    对手又不是什么重要脚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书呆子而已?

    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函

    谷八友被聪辩先生苏星河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

    百龄道:“少林派玄难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

    苏星河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玄难大师

    驾到,老朽苏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

    便又转头去瞧棋局。

    众人曾听薛慕华说过他师父被迫装聋作哑的缘由,此刻

    他居然开口说话,自是决意与丁春秋一拚死活了。康广陵、薛

    慕华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春秋瞧了瞧,既感兴奋,亦复担心。

    玄难说道:“好说,好说!”见苏星河如此重视这一盘棋,

    心想:“此人杂务过多,书画琴棋,无所不好,难怪武功要不

    及师弟。”

    万籁无声之中,段誉忽道:“好,便如此下!”说着将一

    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苏星河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

    许,下了一着黑子,段誉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

    白子,苏星河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段誉吁了

    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

    解不来。”

    眼见苏星河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

    “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

    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连说了四声“可

    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段誉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

    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木盒。苏星河也捡起了十余枚黑子。棋

    局上仍然留着原来的阵势。

    段誉退在一旁,望着棋局怔怔出神:“这个珍珑,便是当

    日我在无量山石D中所见的。这位聪辩先生,必与D中的神

    仙姊姊有甚渊源,待会得便,须当悄悄地向他请问,可决计

    不能让别人听见了。否则的话,大家都拥去瞧神仙姊姊,岂

    不亵渎了她?”函谷八友中的二弟子范百龄是个棋迷,远远望

    着那棋局,已知不是“师父”与这位青年公子对弈,而是

    “师父”布了个“珍珑”,这青年公子试行破解,却破解不来。

    他跪在地下看不清楚,膝盖便即抬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

    看个明白。

    苏星河道:“你们大伙都起来!百龄,这个‘珍珑’,牵

    涉异常重大,你过来好好的瞧上一瞧,倘能破解得开,那是

    一件大大的妙事。”

    范百龄大喜,应道:“是!”站起身来,走到棋盘之旁,凝

    神瞧去。

    邓百川低声问道:“二弟,什么叫‘珍珑’?”公冶乾也低

    声道:“‘珍珑’即是围棋的难题。那是一个人故意摆出来难

    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因此或生、或劫,往往

    极难推算。”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

    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公冶乾于

    此道所知有限,看了一会不懂,也就不看了。

    范百龄精研围棋数十年,实是此道高手,见这一局棋劫

    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

    复杂无比。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

    计算了右下角一块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他

    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

    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

    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

    血。

    苏星河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

    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何况又有丁春秋这

    恶贼在旁施展邪术,迷人心魄,实在大是凶险,你到底要想

    下去呢,还是不想了?”范百龄道:“生死有命,弟……我……

    我……决意尽心尽力。”苏星河点点头,道:“那你慢慢想罢。”

    范百龄凝视棋局,身子摇摇晃晃,又喷了一大口鲜血。

    丁春秋冷笑道:“枉自送命,却又何苦来?这老贼布下的

    机关,原是用来折磨、杀伤人的,范百龄,你这叫做自投罗

    网。”

    苏星河斜眼向他睨了一眼,道:“你称师父做什么?”丁

    春秋道:“他是老贼,我便叫他老贼!”苏星河道:“聋哑老人

    今日不聋不哑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缘由。”丁春秋道:“妙极!

    你自毁誓言,是自己要寻死,须怪我不得。”

    苏星河随手提起身旁的一块大石,放在玄难身畔,说道:

    “大师请坐。”

    玄难见这块大石无虑二百来斤,苏星河这样干枯矮小的

    一个老头儿,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举重若轻,毫不费

    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实是了得,自己武功未失之

    时,要提这块巨石当然也是易事,但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描淡

    写,行若无事,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在石上。

    苏星河又道:“这个珍珑棋局,乃先师所制。先师当年穷

    三年心血,这才布成,深盼当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

    解。在下三十年来苦加钻研,未能参解得透。”说到这里,眼

    光向玄难、段誉、范百龄等人一扫,说道:“玄难大师精通禅

    理,自知禅宗要旨,在于‘顿悟’。穷年累月的苦功,未必能

    及具有宿根慧心之人的一见即悟。棋道也是一般,才气模溢

    的八九岁小儿,棋枰上往往能胜一流高手。虽然在下参研不

    透,但天下才士甚众,未必都破解不得。先师当年留下了这

    个心愿,倘若有人破解开了,完了先师这个心愿,先师虽已

    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玄难心想:“这位聪辩先生的师父徒弟,倒均是一脉相传,

    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个个都是入了魔,将毕生的聪明才

    智,浸注于这些不相干的事上,以致让丁春秋在本门中横行

    无忌,无人能加禁制,实乃可叹。”

    只听苏星河道:“我这个师弟,”说着向丁春秋一指,说

    道:“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将我打得无法还手。

    在下本当一死殉师,但想起师父有个心愿未了,倘若不觅人

    破解,死后也难见师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这

    些年来,在下遵守师弟之约,不言不语,不但自己做了聋哑

    老人,连门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强着他们做了聋子哑子。唉,

    三十年来,一无所成,这个棋局,仍是无人能够破解。这位

    段公子固然英俊潇洒……”

    包不同C口道:“这位段公子未必英俊,潇洒更是大大不

    见得,何况人品英俊潇洒,跟下棋有什么干系,欠通啊欠通!”

    苏星河道:“这中间大有干系,大有干系。”包不同道:“你老

    先生的人品,嘿嘿,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啊。”苏星河向他

    凝视片刻,微微一笑。包不同道:“你定说我包不同比你老先

    生更加的丑陋古怪……”

    苏星河不再理他,续道:“段公子所下的十余着,也已极

    尽精妙,在下本来寄以极大期望,岂不知棋差一着,最后数

    子终于还是输了。”

    段誉脸有惭色,道:“在下资质愚鲁,有负老丈雅爱,极

    是惭愧……”

    一言未毕,猛听得范百龄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

    后便倒。苏星河左手微抬,嗤嗤嗤三声,三枚棋子弹出,打

    中了他胸中X道,这才止了他喷血。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得拍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

    粒东西,打在棋盘之上。

    苏星河一看,见到一小粒松树的树R,刚是新从树中挖

    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这“珍

    珑”的关键所在。他一抬头,只见左首五丈外的一棵松树之

    后,露出淡黄色长袍一角,显是隐得有人。

    苏星河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

    喜。”正要以黑子相应,耳边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一粒黑色

    小物从背后飞来,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苏星河所要

    落子之处。

    众人“咦”的一声,转过头去,竟一个人影也无。右首

    的松树均不高大,树上如藏得有人,一眼便见,实不知这人

    躲在何处。苏星河见这粒黑物是一小块松树皮,所落方位极

    准,心下暗自骇异。那黑物刚下,左首松树后又S出一粒白

    色树R,落在“去”位五六路上。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粒黑物盘旋上天,跟着直线落下,

    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四五路上。这黑子成螺旋形上升,发

    自何处,便难以探寻,这黑子弯弯曲曲的升上半空,落下来

    仍有如此准头,这份暗器功夫,实足惊人。旁观众人心下钦

    佩,齐声喝采。

    采声未歇,只听得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慕

    容公子,你来破解珍珑,小僧代应两着,勿怪冒昧。”枝叶微

    动,清风飒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这和尚身穿灰布僧

    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微含笑。

    段誉吃了一惊,心道:“鸠摩智这魔头又来了!”又想:

    “难道刚才那白子是慕容公子所发?这位慕容公子,今日我终

    于要见到了?”

    只见鸠摩智双手合十,向苏星河、丁春秋和玄难各行一

    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聪辩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

    来会见天下高人。”又道:“慕容公子,这也就现身罢!”

    但听得笑声清朗,一株松树后转了两个人出来。段誉登

    时眼前一黑,耳中作响,嘴里发苦,全身生热。这人娉娉婷

    婷,缓步而来,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王语嫣。

    她满脸倾慕爱恋之情,痴痴的瞧着她身旁一个青年公子。

    段誉顺着她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

    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

    段誉一见之下,身上冷了半截,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流

    下泪来,心道:“人道慕容公子是人中龙凤,果然名不虚传。

    王姑娘对他如此倾慕,也真难怪。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

    注定要受苦受难了。”他心下自怨自艾,自叹自伤,不愿抬头

    去看王语嫣的神色,但终于忍不住又偷偷瞧了她一眼。只见

    她容光焕发,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来,自相识以来,从未见

    过她如此欢喜。两人已走近身来,但王语嫣对段誉视而不见,

    竟没向他招呼。段誉又道:“她心中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在,从

    前就算跟我在一起,心中也只有她表哥。”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早抢着迎上。公

    冶乾向慕容复低声禀告苏星河、丁春秋、玄难等三方人众的

    来历。包不同道:“这姓段的是个书呆子,不会武功,刚才已

    下过棋,败下了阵来。”

    慕容复和众人一一行礼厮见,言语谦和,着意结纳。“姑

    苏慕容”名震天下,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俊雅清贵的

    公子哥儿,当下互道仰慕,连丁春秋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慕容复最后才和段誉相见,话道:“段兄,你好。”段誉

    神色惨然,摇头道:“你才好了,我……我一点儿也不好。”王

    语嫣“啊”的一声,道:“段公子,你也在这里。”段誉道:

    “是,我……我……”慕容复向他瞪了几眼,不再理睬,走到

    棋局之旁,拈起白子,下在棋局之中。鸠摩智微微一笑,说

    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

    下了一枚黑子。慕容复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

    白子。鸠摩智应了一着。

    慕容复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鸠

    摩智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

    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

    鸠摩智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

    余子,鸠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公子,咱们一拍两

    散!”慕容复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鸠摩

    智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

    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

    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

    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

    鹿中原么?”

    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

    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

    纠缠不清的厮杀。慕容复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

    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

    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

    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突

    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当慕容复呆立不语,神色不定之际,王语嫣和段誉、邓

    百川、公冶乾等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慕容复居然会忽地

    拔剑自刎,这一着谁都料想不到,邓百川等一齐抢上解救,但

    功力已失,终是慢了一步。

    段誉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的一

    声,慕容复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鸠摩智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

    慕容复长剑脱手,一惊之下,才从幻境中醒了过来。王

    语嫣拉着他手,连连摇晃,叫道:“表哥!解不开棋局,又打

    什么紧?你何苦自寻短见?”说着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

    慕容复茫然道:“我怎么了?”王语嫣道:“幸亏段公子打

    落了你手中长剑,否则……否则……”公冶乾劝道:“公子,

    这棋局迷人心魄,看来其中含有幻术,公子不必再耗费心思。”

    慕容复转头向着段誉,道:“阁下适才这一招,当真是六脉神

    剑的剑招么?可惜我没瞧见,阁下能否再试一招,俾在下得

    以一开眼界。”

    段誉向鸠摩智瞧了瞧,生怕他见到自己使了一招“六脉

    神剑”之后,又来捉拿自己,这路剑法时灵时不灵,恶和尚

    倘若出手,那可难以抵挡,心中害怕,向左跨了三步,与鸠

    摩智离得远远地,中间有朱丹臣等三人相隔,这才答道:“我

    ……我心急之下,一时碰巧,要再试一招,这就难了。你刚

    才当真没瞧见?”

    慕容复脸有惭色,道:“在下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

    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声,道:“是了,定是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

    法,公子,千万小心!”

    慕容复向丁春秋横了一眼,向段誉道:“在下误中邪术,

    多蒙救援,感激不尽。段兄身负‘六脉神剑’绝技,可是大

    理段家的吗?”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哪一个大理段家

    的人在此?是段正淳吗?”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声音。

    朱丹臣等立时变色。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

    “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段誉微

    微一笑,心道:“我徒儿也来啦。”

    南海鳄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

    是云中鹤,叫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

    约。”苏星河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云中鹤已飘行

    到了众人身前。

    过了一会,段延庆、叶二娘、南海鳄神三人并肩而至。南

    海鳄神大声道:“我们老大见到请帖,很是欢喜,别的事情都

    搁下了,赶着来下棋,他武功天下无敌,比我岳老二还要厉

    害。哪一个不服,这就上来跟他下三招棋。你们要单打独斗

    呢,还是大伙儿齐上?怎地还不亮兵刃?”叶二娘道:“老三,

    别胡说八道!下棋又不是动武打架,亮什么兵刃?”南海鳄神

    道:“你才胡说八道,不动武打架,老大巴巴的赶来干什么?”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

    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

    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玄难赞道:“大理段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

    段誉见过段延庆当日与黄眉僧弈棋的情景,知他不但内

    力深厚,棋力也是甚高,只怕这个“珍珑”给他破解了开来,

    也未可知。朱丹臣在他耳畔悄声道:“公子,咱们走罢!可别

    失了良机。”但段誉一来想看段延庆如何解此难局,二来好容

    易见到王语嫣,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肯舍她而去,当下只“唔,

    唔”数声,反而向棋局走近了几步。

    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

    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

    “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

    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

    那少林僧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慕容

    复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段延

    庆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南海鳄神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

    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段誉道:“好徒儿,

    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南海鳄神到来之时,早就见到段誉,心

    中一直尴尬,最好是段誉不言不语,哪知他还是叫了出来,气

    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虚竹放在地下。

    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海鳄神居然听段誉的话,

    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朱丹臣等人

    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虚竹坐在地下,心下转念:“我师父常说,佛祖传下的修

    证法门是戒、定、慧三学。《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

    生定,因定发慧。’我等钝根之人,难以摄心为戒,因此达摩

    祖师传下了方便法门,教我们由学武而摄心,也可由弈棋而

    摄心。学武讲究胜败,下棋也讲究胜败,恰和禅定之理相反,

    因此不论学武下棋,均须无胜败心。念经、吃饭、行路之时,

    无胜败心极易,比武、下棋之时无胜败心极难。倘若在比武、

    下棋之时能无胜败心,那便近道了。《法句经》有云:‘胜者

    生怨,负则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我武功不佳,棋术

    低劣,和师兄弟们比武、下棋之时,一向胜少败多,师父反

    而赞我能不嗔不怨,胜败心甚轻。怎地今日我见这位段施主

    下了一着错棋,便担心他落败,出言指点?何况以我的棋术,

    又怎能指点旁人?他这着棋虽与慕容公子的相同,此后便多

    半不同了,我自己不解,反而说‘只怕不行’,岂不是大有贡

    高自慢之心?”

    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

    十余子时,日已偏西,玄难忽道:“段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

    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

    救了。”段延庆脸上肌R僵硬,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

    “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玄难叹

    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

    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段延庆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

    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

    那可难也!”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

    道,玄难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公子一般,渐

    渐入了魔道。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

    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

    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段

    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

    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

    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丁春秋笑咪咪的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

    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

    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说话之中,充满

    了怜惜之情。玄难等高手却都知道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

    火打劫,要引得段延庆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

    果然段延庆呆呆不动,凄然说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

    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丁春秋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

    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

    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

    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

    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

    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

    糕了!”但左手铁杖仍是一寸寸的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

    年失国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只因一

    个特异机缘,方得重行振作,此刻自制之力减弱,隐伏在心

    底的自尽念头又冒了上来。

    周围的诸大高手之中,玄难慈悲为怀,有心出言惊醒,但

    这声“当头棒喝”,须得功力与段延庆相当,方起振聋发聩之

    效,否则非但无益,反生祸害,心下暗暗焦急,却是束手无

    策。苏星河格于师父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相救。慕容复知

    道段延庆不是好人,他如走火而死,除去天下一害,那是最

    好不过。鸠摩智幸灾乐祸,笑吟吟的袖手旁观。段誉和游坦

    之功力均甚深厚,却全不明白段延庆此举是什么意思。王语

    嫣于各门各派的武学虽所知极多,但丁春秋以心力诱引的邪

    派功夫并非武学,她是一窍不通了。叶二娘以段延庆一直压

    在她的头上,平时颐指气使,甚为无礼,积忿已久,心想他

    要自尽,却也不必相救。邓百川、康广陵等不但功力全失,且

    也不愿混入星宿老怪与“第一恶人”的比拚。

    这中间只有南海鳄神一人最是焦急,眼见段延庆的杖头

    离他胸口已不过数寸,再延搁片刻,立时便点了自己死X,当

    下顺手抓起虚竹,叫道:“老大,接住了这和尚!”说着便向

    段延庆掷了过去。

    丁春秋拍出一掌,道:“去罢!别来搅局!”南海鳄神这

    一掷之力极是雄浑,虚竹身带劲风,向前疾飞,但被丁春秋

    软软的一掌,虚竹的身子又飞了回去,直撞向南海鳄神。

    南海鳄神双手接住,想再向段延庆掷去,不料丁春秋的

    掌力之中,蕴蓄着三股后劲,南海鳄神突然双目圆睁,腾腾

    腾退出三步,正待立定,第二股后劲又到。他双膝一软,坐

    倒在地,只道再也没事了,哪知还有第三股后劲袭来。他身

    不由主倒翻了一个筋斗,双手兀自抓着虚竹,将他在身下一

    压,又翻了过来。他料想丁老怪这一掌更有第四股后劲,忙

    将虚竹的身子往前一推,以便挡架。

    但是第四股后劲却没有了,南海鳄神睁眼骂道:“你乃乃

    个雄!”将虚竹放在地下。

    丁春秋发了这一掌,心力稍弛,段延庆的铁杖停在半空,

    不再移动。丁春秋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段延庆,我劝

    你还是自尽了罢,还是自尽了罢!”段延庆叹道:“是啊,活

    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尽了罢!”说话之间,杖头离

    着胸口衣衫又近了两寸。

    虚竹慈悲之心大动,心知要解段延庆的魔障,须从棋局

    入手,只是棋艺低浅,要说解开这局复杂无比的棋中难题,当

    真是想也不敢想,眼见段延庆双目呆呆的凝视棋局,危机生

    于顷刻,突然间灵机一动:“我解不开棋局,但捣乱一番,却

    是容易,只须他心神一分,便有救了。既无棋局,何来胜败?”

    便道:“我来解这棋局。”快步走上前去,从棋盒中取过一枚

    白子,闭了眼睛,随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双眼还没睁开,只听得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

    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虚

    竹睁眼一看,不禁满脸通红。

    原来自己闭着眼睛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

    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

    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

    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他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

    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

    军覆没了。

    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见了,都不禁哈哈大笑。玄

    难摇头莞尔。范百龄虽在衰疲之余,也忍不住道:“那不是开

    玩笑吗?”

    苏星河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小师

    父这一着虽然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将虚竹自己挤

    死了的一块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段延庆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眼望丁春秋,心道:

    “星宿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

    丁春秋向虚竹瞧了一眼,目中满含怨毒之意,骂道:“小

    贼秃!”

    段延庆看了棋局中的变化,已知适才死里逃生,乃是出

    于虚竹的救援,心下好生感激,情知丁春秋挟嫌报复,立即

    便要向虚竹下手,寻思:“少林高僧玄难在此,谅星宿老怪也

    不能为难他的徒子徒孙,但若玄难老朽昏庸,回护不周,我

    自不能让小和尚为我而死。”

    苏星河向虚竹道:“小师父,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

    再*紧一步,你如何应法?”

    虚竹赔笑道:“小僧棋艺低劣,胡乱下子,志在救人。这

    盘棋小僧是不会下的,请老前辈原谅。”

    苏星河脸色一沉,厉声道:“先师布下此局,恭请天下高

    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是无妨,若有后殃,也是咎由自

    取。但如有人前来捣乱棋局,渎亵了先师毕生的心血,纵然

    人多势众,嘿嘿,老夫虽然又聋又哑,却也要誓死周旋到底。”

    他叫做“聋哑老人”,其实既不聋,又不哑,此刻早已张耳听

    声,开口说话,竟然仍自称“又聋又哑”,只是他说话时须髯

    戟张,神情极是凶猛,谁也不敢笑话于他。

    虚竹合十深深行礼,说道:“老前辈……”

    苏星河大声喝道:“下棋便下棋,多说更有何用?我师父

    是给你胡乱消遣的么?”说着右手一挥,拍出一掌,砰的一声

    巨响,眼前尘土飞扬,虚竹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大坑。这一掌

    之力猛恶无比,倘若掌力推前尺许,虚竹早已筋折骨断,死

    于非命了。

    虚竹吓得心中怦怦乱跳,举眼向玄难瞧去,盼望师伯祖

    出头,救他脱此困境。

    玄难棋艺不高,武功又已全失,更有什么法子好想?当

    此情势,只有硬起头皮,正要向苏星河求情,忽见虚竹伸手

    入盒,取过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所下之处,却是提去

    白子后现出的空位。

    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

    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

    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但虚竹一上来便闭了眼乱下

    一子,以致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

    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

    自杀。岂知他闭目落子而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

    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

    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

    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原来虚竹适才见苏星河击掌威吓,师伯祖又不出言替自

    己解围,正自彷徨失措之际,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耳中:

    “下‘平’位三九路!”虚竹也不理会此言是何人指教,更不

    想此着是对是错,拿起白子,依言便下在“平”位三九路上。

    待苏星河应了黑棋后,那声音又钻入虚竹耳中:“‘平’位二

    八路。”虚竹再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都

    “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虚竹抬头起来,只见许多人脸上都有

    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又见苏星河脸上

    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

    下掀动。

    虚竹心下起疑:“他为什么忽然高兴?难道我这一着下错

    了么?”但随即转念:“管他下对下错,只要我和他应对到十

    着以上,显得我下棋也有若干分寸,不是胡乱搅局,侮辱他

    的先师,他就不会见怪了。”待苏星河应了黑子后,依着暗中

    相助之人的指示,又下一着白子。他一面下棋,一面留神察

    看,是否师伯祖在暗加指示,但看玄难神情焦急,却是不像,

    何况他始终没有开口。

    钻入他耳中的声音,显然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说

    话者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他一人的耳中,旁人即是靠在

    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但不管话声如何轻,话总是要说的。

    虚竹偷眼察看各人口唇,竟没一个在动,可是那“下‘去’位

    五六路,食黑棋三子!”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他耳中。

    虚竹依言而下,寻思:“教我的除了师伯祖外,再没第二人。

    其余那些人和我非亲非故,如何肯来教我?这些高手之中,也

    只有师伯祖没下过棋,其余的都试过而失败了。师伯祖神功

    非凡,居然能不动口唇而传音入密,我不知几时才能修得到

    这个地步。”

    他哪知教他下棋的,却是那个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

    盈”段延庆。适才段延庆沉迷棋局之际,被丁春秋乘火打劫,

    险些儿走火入魔,自杀身亡,幸得虚竹捣乱棋局,才救了他

    一命。他见苏星河对虚竹厉声相责,大有杀害之意,当即出

    言指点,意在替虚竹解围,令他能敷衍数着而退。他善于腹

    语之术,说话可以不动口唇,再以深厚内功传音入密,身旁

    虽有好几位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谁也没瞧出其中机关。

    可是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段延庆才知

    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

    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

    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

    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

    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

    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任何人所想

    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若不

    是虚竹闭上眼睛、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只怕再过

    一千年,这个“珍珑”也没人能解得开。

    段延庆的棋术本来极为高明,当日在大理与黄眉僧对弈,

    杀得黄眉僧无法招架,这时棋局中取出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

    地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

    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不如以前这般进退维谷了。

    鸠摩智、慕容复等不知段延庆在暗中指点,但见虚竹妙

    着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忍不住喝采。

    玄难喃喃自语:“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

    无可破解,虚竹这一着不着意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

    而勘破了生死,得到解脱……”他隐隐似有所悟,却又捉摸

    不定,自知一生耽于武学,于禅定功夫大有欠缺,忽想:“聋

    哑先生与函谷八友专鹜杂学,以致武功不如丁春秋,我先前

    还笑他们走入了歧路。可是我毕生专练武功,不勤参禅,不

    急了生死,岂不是更加走上了歧路?”想到此节,霎时之间全

    身大汗淋漓。

    段誉初时还关注棋局,到得后来,一双眼睛又只放在王

    语嫣身上,他越看越是神伤,但见王语嫣的眼光,始终没须

    臾离开过慕容复。段誉心中只说:“我走了罢,我走了罢!再

    耽下去,只有多历苦楚,说不定当场便要吐血。”但要他自行

    离开王语嫣,却又如何能够?他寻思:“等王姑娘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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